少年仍低着头,清爽利落的短发掩不住浑身颓废的气息,他擦了擦眼睛,手上便沾满了在路灯下闪闪发亮的水迹。
陶品宣站起来,把冰粉放在凳子上,直起身抱住周涛:“我不怪你了,以后做事要三思而后行,别再冲动了,还有,你还差几个月才真正成年吧,别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要多笑笑生意才会更好。”
周涛哽咽不已,只一个劲儿地点头。
陶品宣用指尖按了按眼角,掏出手机,重新加了周涛的联系方式。
又闲聊几句后,二人分手道别。
周涛收拾好摊子,骑着车驶向和陶品宣相反的方向。
陶品宣端着冰粉,走了许久才遇到一个垃圾桶,他站在垃圾桶边上,把碗里剩的冰粉一股脑全倒进嘴里,手上的垃圾刚扔进桶里,一转头,寒英手里的冰粉递到了他眼前。
陶品宣含含糊糊地说:“吃不下了。”
“你就这样辜负人家的心意?”寒英似笑非笑地瞥他。
“我哪有。”
寒英把冰粉往陶品宣眼前又凑了凑。
陶品宣说:“这是给你的,是你辜负人家的心意。”
“既然如此,”寒英转过身,“那我去还给他。”
“哎!”
陶品宣拽住寒英的胳膊,寒英便顺着他的力道又转回身来。
陶品宣接过冰粉,用勺子搲了一大勺,塞进嘴里快速咀嚼。
寒英看着他,他现在的模样像极了一只皮毛柔软蓬松的小绵羊在吃草,这样想着,寒英忍不住笑出了声。
陶品宣瞪他一眼,他却笑得越发欢愉,打趣说:“人家一片丹心,你怎么吃得不情不愿的,牛嚼牡丹,哦,莫不是还没有真正原谅他?”
陶品宣翻了个白眼,撇下他继续往前走,直到旅馆楼下才勉强把冰粉吃完。
进了房间,陶品宣整个人瘫在沙发椅上,一只手还不忘揉一揉撑得难受的胃。
寒英跟在后面,关上房门,走进卫生间换回自己的衣服,随后拿着陶品宣的衣服出来,走到陶品宣面前,把衣服往他身上一扔,接着掐诀念咒,那衣服随即腾空而起,一阵飘飘荡荡,落在陶品宣腿上时已经是折迭齐整的模样。
寒英说:“衣服已经干净了,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再洗一遍。”
“哇哦,”陶品宣上身从沙发椅里弹起来,“这个好,教教我呗,这样我就不用每天辛辛苦苦洗衣服了。”
寒英头一歪,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你觉得你可能吗?”
陶品宣身子往后一倒,继续揉着肚子,感慨道:“洗衣机可真是个伟大的发明啊。”
寒英没理他,自顾自走到床边,腾地变回橘背白肚的小猫模样,走到属于自己的那个枕头上,伸了个懒腰,随后身子一歪,倒在枕头上,轻轻合上眼。
陶品宣又休息了一阵,起身洗澡洗衣服,忙活了一个多小时才收拾停当。
他走到床边,正要如往常一样躺上去,忽然一股别扭感涌上心头,甚至生出一丝羞耻来。
见了寒英变作人的模样后,即便他已经变回猫,还是忍不住会把他当做人来看待,寒英睡在枕头上,小小的一团,明明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
陶品宣拍了拍脑门,仿佛这样就能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拍出去。
他关了灯,蹑手蹑脚爬到床上,刚躺好,目光瞥见寒英就在离他脑袋不远的地方,他当即慢慢挪动身子,直挪到紧挨床沿才停下。
陶品宣双手交迭放在肚子上,躺得比入殓的死尸还要规整,心跳得比入室偷窃的贼还要慌乱。
他侧头看寒英,寒英还以之前的姿势躺着,双眼紧闭,他才安了心。
他也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好几次,索性睁开眼,轻声说:“你睡了吗?”
“嗯。”寒英仍闭着眼,不咸不淡地回应他一声。
听到寒英的声音,陶品宣痴笑两声,再没了动静。
寒英睁眼看他,他呆呆望着窗外路灯投在天花板上的光斑,他的脸在微弱的光线中,细腻得像瓷娃娃。
寒英问:“你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陶品宣轻轻开口:“很多,比如,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遇见周涛,没想到这么快就遇见,我以为,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原谅他,没想到,再次面对,我没有愤怒,没有咒骂,竟然如此平静,原来,走出来这么简单,还有,”陶品宣转头,看着寒英的眼睛,“谢谢你。”
“嗯。”
萦绕在陶品宣身上的沉郁气息,因为寒英的一个字瞬间消散。
陶品宣把身子翻过来,用手肘支起上半身,俯视寒英:“‘嗯’?我说了这么多,你就一个‘嗯’?你没有什么感想吗?”
“有,”寒英头也不抬,“自闭症是什么?”
陶品宣收回支撑的手,身子慢慢滑下来,转过身去,留给寒英一个心虚的背影。“好困啊,睡吧。”
十字路口
残暑蝉催尽,新秋雁带来。
时间来到九月,找人的事还在继续。
寒英上次强行化形,机缘巧合下破了天雷的禁制,妖力恢复与日俱增,找人也变得方便快捷许多。他只需往学校中心一站,便能将整个校园一丝一缕的气息都分辨得清清楚楚。
傍晚时分,陶品宣带着寒英风风火火地赶到了一座县城,找了个小旅馆住下。
虽说如今找人的速度大大加快,但陶品宣账户上的钱流走的速度更快。他坐在桌前算了大半夜的帐,越算越心凉,最后给每日消费定了个低得可怕的额度,辗转反侧临近天亮才睡着,到第二日将近退房时间才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