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凡人的情绪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墙子懒得费口舌,全当没有发现。
每一个凡人背后,似乎都有他自己的故事。如果每一个人的故事都去听一听,那就未免太费心力了。
两人回到含凉殿,估摸着学苑才刚刚下学,岳凛和叶秉烛都没有回来。墙子闲闲地坐在墙根底下,仰头看被宫墙围起来的四方天空。
小叶子见他懒洋洋的,不由摇摇头。阖宫上下那么多事情,小强子是一件也瞧不到,眼力见确实是差了些,也难怪他堂兄袁引会安排他来侍奉伴读。
若是去了哪个脾气大些的娘娘宫里,只怕要受不少磋磨。
小叶子一声不吭地将含凉殿给收拾干净,又备好了读书人要用的纸笔,将两人翻乱了的书给摆回原位……等他做完这一切,小强子还在那里瘫着看天呢。
小叶子正要说话指点几句,忽然宫殿外急匆匆地冲进来一人,一边跑一边叫道:“快去请太医!你们宫里的出事了!”
“什么?!”
小叶子还没说话,却见墙子如被针扎了一般弹跳起来,紧张道:“谁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进来那人道:“不知道,只听是和皇子的伴读起了冲突,你们殿里的公子被推搡进了水里!快去请太医吧!”
墙子心头猛跳,一边连声追问:“是谁?叶秉烛还是岳凛?”
如果是岳凛死了,那自己做这些不是功亏一篑了吗!
那人只当墙子护主心切,道:“应该是叶公子,因为我瞧见岳公子还好好的呢……”
小叶子当机立断:“我去请太医,你随去瞧瞧!”
那报信的小太监眼看着墙子在听到落水的人是叶秉烛后,神情迅速放松下来,甚至跟随自己出去的脚步都慢了几分。
既然是叶秉烛,那便不急了。他死与不死,自有天命,自己哪能管那么多……不过,随去瞧瞧热闹也是好的。
两人一路到了御花园,便见不少人围在小池边,吵吵嚷嚷的。
方才与墙子闲谈的青容也在,她神色忧虑地说:“你怎么才来……若是你家主子出了事,你和小叶子可免不了一死!”
墙子瞪着眼睛,不服道:“与我何干,又不是我推的他!”
“连主子的安危都顾不好,不是怠惰就是无能。之前有过先例,伴读出了事,处死了侍奉的两个小太监——人毕竟是在宫里没的,皇家也要给大臣们交代啊!”
为什么给大臣交代,就要处死无辜的小太监?墙子不理解,难道他们的生命,只是用以侍奉、顶罪和泄愤的吗?
但眼下墙子还不想失去这副用着十分顺手的躯体,所以他是不会让叶秉烛那么轻易死的。
墙子聚了些灵力在手上,轻松地推开围拢的人群,终于看到了人群中央躺着的人事不知的叶秉烛。
这小子平日里看起来冷冷清清,此刻却狼狈得很。浑身湿透了,黑色的头发披散着,像挂在宫殿墙上的山水画。他的牙关咬得紧,眉头蹙着,似乎是沉在一个并不美好的梦境里。
而岳凛跪在他身边,同样浑身湿透,正焦急地拍打着叶秉烛的脸,企图将他唤醒。
“叶公子,你怎的成这副模样了?”
墙子故作悲痛地扑上前去,抓住了叶秉烛的手腕,试探着将灵力输进去。可触碰到叶秉烛身躯的那刻,墙子心头一沉。
叶秉烛的魂没了。
心魂难寻
凡人有三魂七魄,魂主灵,魄主命。魄离体则死,而魂离体则会失去神智,陷入昏睡。
墙子和岳凛护着叶秉烛进了含凉殿,岳凛一路上嘴里都念叨着什么“这可如何是好”“叶兄都是为了我”,没一句有用的。
墙子数次想要叫他闭嘴,但是想了想,还是自己闭了嘴。
进了殿,岳凛便转身吩咐:“小强子,你去为叶公子更衣。动作快些,别再叫他着了凉。然后再抱一床被子,煮一碗姜汤来。”
墙子心中暗道,这人倒挺会使唤别人,自己是一件事不做。
叶秉烛昏睡在床上,那双平日里颇有神采的眼睛紧紧阖着,面色泛白,嘴唇已经乌青。他的头发还濡湿着,紧贴在脸颊上,显出几分脆弱的模样来。
墙子上前去,解开了他的衣襟。现在虽然乍暖还寒,但少年人体热,叶秉烛的春衫还算轻薄。墙子顺着衣襟解开了腰带,很快一大片胸膛便露了出来。
叶秉烛到底还年轻,身形单薄,带着尚未长成的清癯。十六岁,在墙子看来和小孩童也没什么区别。
不过……墙子皱眉,伸手去触叶秉烛的胸口。他身上,怎的如此多陈年旧伤?
交错纵横的伤疤,横亘在年轻的躯体上,而且这些伤疤形状不一,看起来有刀伤,有擦伤,有鞭伤……叶秉烛到底经历过什么?
这是墙子第一次对叶秉烛产生好奇,但是他很快就将这好奇抛之脑后。凡人的经历,与他并无干系。墙子现在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不让叶秉烛死了。
墙子将湿透的衣服扔在一边,又倾身给叶秉烛换上干燥的衣物。叶秉烛昏睡着,很顺从乖巧地任由墙子摆弄。
哪里有墙给别人穿衣服呢?这小子算是开天辟地的头一个了。
墙子想着便自己乐了,忍不住笑起来。下一刻,耳边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
“你这淫墙,要对人家少年郎做什么?”
墙子回头一看,便见窗上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奶娃娃,头上的总角像两个馒头一样,还有一撮黄毛桀骜不驯地支楞着。
墙子撇嘴:“永继,小孩子这样说话很招大人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