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贤那孙子一年到头要过几次生辰?再说他又不是老娘的儿子,他的生辰关老娘什么事?”
师爷舔了舔手里的笔,看著手中的簿子道:“霍大人进宫多年,一直以来兢兢业业伺候帝王与后宫,生辰之时各地民众备礼庆贺实乃人之常情。”
莲姨手叉著腰站在那群人前头,朝地上啐了一口,“呸!等那王八羔子出丧时,老娘倒是可以送他一迭冥钱。”
“大胆!”师爷尖著嗓子喝道:“今天你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拿不出银钱来就拿值钱的东西来抵!”
说完,身后的衙役便要往屋里冲。
“谁敢?!”燕云烈一声低啸,一个箭步上前将莲姨护在身后,一抖袍袖,霎时飞沙走石。
“你是什么人!胆敢阻挠官府办事,可知该当何罪?”
凌青还在为莲姨的过去惋叹,又见官府欺人,登时怒火中烧,一拍身边的桌子,装筷子的竹筒一下被震得飞了起来,凌青抬手一扫,下一刻只闻一片凄惨哀叫。
那些人纷纷捂著右眼蹲在地上,指间露在外头的是大半截筷子,其余筷子刺入他们身后的树木和篱笆上,齐正正的都大半没了进去。
“还不快滚?如果连另一只狗眼也不想要的话!”燕云烈斥道,声音听来狠戾冷冽。
那些人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相互搀扶著退了出去。
莲姨见出了一口气,自然不会放过棒打落水狗的机会,还追著出去骂,“你莲姨备好了冥纸等那王八羔子的祭日。”
凌青不作声,只是默默地走过去将插在树身和篱笆上的筷子一根一根拔下来。
“拔它做甚?放著挺好看的。”莲姨骂完那群人,回身过来,说著已经拉起凌青往屋里走,“没有筷子大不了让那臭小子劈两双来,反正他一身功夫没处使。”
凌青看向燕云烈,便见他背著手看天,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中午那一桌的美味已经让两人撑得可以,却又被莲姨强留著吃完点心再离开,不知是不是因为帮著教训那些官衙的人的缘故,莲姨看起来十分喜欢凌青,临走不仅送了一小坛子自己酿的酒,还叮嘱凌青,如果燕云烈欺负他,就来找她,她一定替他狠狠出气。
燕云烈在旁一副失宠呷醋的表情。
回客栈去的路上,燕云烈就一直在打他这坛子酒的主意。
凌青本来就没打算喝,但面上又不答应,弄得燕云烈在他身边转来转去连以身相许的话都说出了口。
便想,这人果然不正经,情字在他眼里或许真的如同玩笑。
“秦公子可知……莲姨为何要酿这个酒?”有点突然的,燕云烈的表情到声音都变得极为严肃。
“为了营生?”这酒就算拿到京城的酒楼,也毫不逊色。
燕云烈摇摇头,“很多地方都有这样的风俗,女儿落地之日酿好好酒存于窖中,女儿出嫁之日取出来启封,十多年的陈酿顷刻飘香满席,又是满堂皆红的大喜事,这便是取作女儿红的意思。”
凌青恍然大悟,“燕教主的意思是……?”
“莲姨一直留著这酒,本座有时带著人来,不管男女,她定是要送上一坛……如此,秦公子你这酒可还要留?”
凌青心里有些犹豫,但面上却是云淡风清,“看来这酒……秦某是不该留的……”说著递出手去,手却微微的颤著。
他本就没有留下这酒的理由,但是在听了燕云烈说的话后,却是很想留下来。这一念头把凌青自己也吓了一跳,就好像……舍不得将彼此的关系撇得一乾二净,想要和眼前之人扯上些羁绊,不用太多,只要一点点就足够了。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凌青发愣之际,一队人马从他们身侧经过,马鞭挥得呼呼生风。
燕云烈眼疾手快,在马鞭挥到他前,将他往身边拉了一点。
凌青还纠结在那坛子酒上,被燕云烈一扯,失神之下,酒坛从手中滑落。
那队人马飞驰而去,只落下一溜的扬尘。
凌青呆呆地看著地上破碎的酒坛,心里却腾然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燕云烈见他蹙眉沈吟,只当他是在可惜那坛子酒,便安慰道:“以后有机会再来喝好了,莲姨这么喜欢你,你开口她一定答应的。”
凌青蓦地惊醒,一把抓住燕云烈的袖子,“我们要回去,刚才那些人……我好像看到刚才那些人的衣服上绣有双头赤练。”
这一说,燕云烈也不由睁大眼睛。双头赤练是霍贤手下血滴子的证明,他们刚还伤了官府的人,难保不会……
“回莲姨那里!快!”燕云烈话音落下,已经运起轻功往回赶去。
天被染成血色,烈焰冲天,浓烟蔽日,走时还平静的小村庄,此刻俨然陷入一片地狱火海中。
奔走逃窜的人,拿著水桶救火的人,坐在地上号啕大哭的孩子,交织成一片混乱和绝望。
燕云烈随手抓了个村人来问,才知是官府的人带著霍贤的手下前来洗村,不肯缴纳贡税的农户无一幸免。
“莲姨!”凌青喊了一声,已经向莲姨的住所跑去。
血滴子是霍贤眷养著用来铲除异己的杀手,个个杀人不眨眼!而此刻他心里的不安几乎压得他透不过气。
跑到莲姨的宅子前,突然止步……
烈火裹卷著浓烟与碎屑冲天而起,烧裂的木头劈啪作响伴随著轰然而塌的声音。
他不知道此刻心里是怎样的情绪,但是在看到那些人提著滴血的刀站在屋外,看到他们面无表情地将点燃的火把一个个扔到屋顶上时,凌青心里某一处塌然而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