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给敏若梳头,一时也不敢动弹,敏若将手里的青瓷莲瓣碗放下,一面取帕子来拭了拭唇角,一面摆了摆手:“不是,是我忽然想到些事情。”
“什么事情值得您想得这样入神?”兰杜笑吟吟地随口一问,一面将她的两缕头发利落地交错盘上挽起的纂儿,用一支短银珠花固定住,手上的动作半点没乱。
敏若轻轻吐出一口气,“我是忽然想起陆游的诗,想火软蛮毡咱们都有了,要不要养只猫儿来玩。”
结果就此联想到上辈子一些不太美好的记忆,被剥了皮、血淋淋的猫儿的尸体,也是寒冬里,已经被冻得僵硬了,眼睛却瞪得溜圆,她当时好像还能从那双眼中看出无辜与痛苦。
那样的冬日里,满地都是净白的雪,早晨甫一推开屋门,却见门口血淋淋的一片。
那之后敏若连着做了半个月的噩梦,从梦到那只猫儿到梦到自己也被剥皮血淋淋地躺在雪地里,那是她第一次直面封建社会宫廷权利倾轧的残酷。
也是从那以后,她步步小心谨慎为营,宫里偶尔窜出的野猫野狗她也不敢再喂一下
。
因为她身后时刻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盯着她这颗棋子,不容许她生出一分逆心。
那只猫儿就是给她的警告。
兰杜这样一问,方才那些强压下的回忆又纷涌而来,敏若挺直了脊背坐在软墩上,注视着铜镜中的自己——不过后来她也算报复回去了,一壶牵机断了她的肠,也带走了那几个视她为争斗间棋盘上的棋子的人的生命。
一带三,不亏。
敏若对着京里扯了扯唇角,算是一笑,一旁捧着花水的迎冬一抬头正对上她这一笑,霎时间只觉脊背一凉。
随后定睛一看,只见敏若神情一如往昔的温平和煦,便当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一边提起神心里告诫自己当差上心,一边笑着道:“您若想,养只猫儿玩玩倒是也成,咱们院里的小真她家额娘就很会养猫,也会相猫,叫她给您挑只好俊的来。”
“不了。”敏若淡淡一句,迎冬看出她不想再多言的意思,连忙闭口不谈。
想到上辈子死前硬睁着眼睛时看到的那仨货疼得满地打滚的样子,敏若心情又开怀舒畅了起来,将剩下的小半碗牛乳燕窝桂圆羹直接喝酒似的一口闷了,问:“法喀在哪呢?”
“小公爷一大早上就到那边庄子里练骑射去了,他说在这边练怕吵着您,武师傅也在那边呢。等会回来陪您用早膳。”迎秋捧着衣裳从里间出来,笑道:“小公爷可是紧着您了,哪家姐弟有这样亲
厚的?我那弟弟看我一天天乌鸡眼似的,可是比不来。”
那小子是还愧疚着呢。
愧疚着也好,心里有火气才会有拼劲。
纨绔子弟为何会纨绔?还不是家里什么都给足了,不拿根萝卜钓着,只会把孩子的心气都给磨没了,最后觉着反正我生来就什么都有了,还奋什么斗,跟家躺着就是了。
敏若道:“等会吃过早饭咱们到那边灵庆观里头去,不带法喀,叫他专心上课,带几个从家带来的护卫跟着就是了。你们谁想去就去,不想去的留下看家。”
迎秋就笑,“您这说的哪话啊?有出门的机会,不说我们,底下的小丫头们也必定都挤着抢着要跟,都得争着跟您出门呢,哪有想留下看家的。”
“我正想说呢,苏里嬷嬷的身子一直没有好转,你今儿留着照看她,等下回我进城逛街市再带你去。”敏若叮嘱道:“千万好生照看嬷嬷,也是我近来也有些不适,怕过了病气,不然也要去瞧瞧嬷嬷呢。”
迎秋打小跟着原身在内宅里,舒舒觉罗氏掌家,过的是很平和的日子,她倒是没那么多的心眼,听了虽有些失落,又欢喜于敏若看重她额娘,哪有不应的道理。
其实苏里嬷嬷为何病了?还不是敏若那日喊兰杜的弟弟兰齐跟着她男人学些经济事务,敏若的话说得好听,说她要再买个山头往后事情多了,多几个能干的人好分担,可在苏里嬷嬷心里
,那分的都是她男人与她儿子未来的权啊!
她心里一个不舒坦就犯起老病来,还当如今的三格格还是如从前文静柔顺心思敏感的钮祜禄·敏若那般好拿捏心思,她一生病,买通大夫说她是“心情瘀滞、闷闷不安”导致的病症,三格格自然会联想到她家中的事,届时再与她男人儿子演出戏叫迎秋透话给三格格,三格格对这些乳母一向尊敬厚待,那不就把那兰齐小子顶回去了吗?
可她没想到如今的敏若是真对得起钮祜禄这个姓氏的至尊版·钮祜禄敏若,半点没按她的路数走,各种口头慰问倒是关怀备至,其实算着打从她“生病”开始到如今,就分给她两碗米粥一碟点心,还直接严令堵死了厨房,现在厨房每日送给她的都是清粥小菜,迎秋这个亲生女儿也被敏若忽悠了去,严格遵守“医嘱”,到现在每天一点油星都肯给苏里嬷嬷动。
苏里嬷嬷算是被架在那里了,动也动不得,只能每天痛苦地躺在炕上一日两碗米粥两大碗汤药,心里头叫苦不迭却也没个台阶下。
若是原身行事,她亲近的奶嬷嬷病了,少不得各种补品轮番送去,燕窝参汤这种都是标配,像苏里嬷嬷这种规模地“病”上一场,病好之后腰身都得丰润一圈。
可架不住敏若抠啊!她只要一想到有人在薅她的羊毛就感到撕心裂肺地疼,简直是痛彻心扉,给补品这种事从明确苏
里嬷嬷是在装病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呔,女人,想薅我的羊毛,你想得美!
我是堂堂·钮祜禄·铁公鸡·敏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