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悦给她打来电话,接起电话的同时她往餐厅方向看过去,里面仍旧空无一人,只有隐约的人声从二楼传来。“悦悦。”
在来平市之前,曹君秀一直住在安远,那是内陆中心的一个小县城,跟大多数县城一样贫瘠且灰败,曹君秀在那里出生,长大,一直到高二。刘悦是她在安远时的同班同学,也是她最亲近的朋友。
“秀秀,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电话里刘悦的声音听起来很亢奋,“上次不是跟你说严远山这次考的很好吗,还记得不,他拿到平市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了。”
曹君秀也很高兴,声音不由拔高,随即又赶紧用手半捂住嘴,“真的吗,那太好了。”
刘悦从师范大学毕业后便留在安远当了老师,她毕业的学校一般,进不了县里的中学,只能被调剂到镇上。
其实严格来说,严远山算不上是她真正的学生,在正式入职镇中学以前,刘悦在县一中初中部当过半个多学期的语文代课老师,严远山是从下面镇上考上来的,基础较县里的学生更薄弱,英语和几门副科跟的很吃力。
刘悦自己也是乡镇考出来的,虽然学校很一般,但在老家已然算得上是光宗耀祖,因为这段经历,她便对班上几个同样背景的学生很是关注。相较其他几个从乡镇上来的学生而言,严远山的目的性更强,知道自己跟不上进度后,他便将所有的时间精力花在其他几门课上,试图从其他地方弥补这种差距和不足。
这种方式看似聪明,但长远来看实则无益,英语暂且不说,政治和地理虽然在高中选择理科后再不用学习,但偏科严重会影响到成绩总分,而总分排名又会关系到学期奖学金。刘悦深知道这几百块奖金对于乡镇上来的学生是多么的重要。
可是严远山不光是个目旳性强的人,同时还是个倔强的青春期少年。他有自己一套行事准则和逻辑。
那时刘悦刚走上光荣的教师岗位,对于这份职业抱有最大的热忱和期望——虽然只是个小小的代课老师。她常常备课到深夜,感到疲累时就跟曹君秀视频或者语音通话,提起自己的学生和工作虽然苦恼居多,但总掺杂着欣慰和细枝末节的成就感。
这其中,严远山她提的次数最多。久而久之,隔着千山万水的曹君秀也跟着产生了些惋惜和抱憾之情,为刘悦的无能为力,为严远山的固执坚持。
再后来,刘悦离开县初中去了镇中学,带的是小学一到二年级,教课的任务相较初中轻了不少,多的是处理学生矛盾与纠纷。
再次听到严远山的消息已经是半年后了,临近新年刘悦去县城置办年货,在街上碰到以前同事,大家都很高兴,约着一起逛街采买。
两个人边走边聊,聊着聊着就聊到各自的工作和学生,这时候刘悦才知道严远山已经离开县一中一个多月了。
“怎么会这样?”刘悦十分惊讶,感到不可思议。
同事先是叹了口气,才继续说道:“这种事情每学期每年都有,你也知道我们这里比不上沿海大城市,家长在小孩教育方面思想欠缺,对学习读书的重要性没有什么概念,能早点出去打工挣钱养家才是最重要的。”
刘悦是安远土生土长的人,深知这种观念的根生蒂固,跟自己一同长大的朋友同学大多都是这样的结局。只是现在她的身份已经发生转变,再加上时代的变迁,她以为境况与从前已经大不相同。
但现实给了她当头一棒。她想再了解更多,但同事带的是初三,比严远山更高一年级,再多的内情她也不清楚。
刘悦思索再三,还是通过几个以前的同事找到了严远山辍学前的班主任张老师,张老师告诉她严远山因为家庭困难,再加上偏科严重被老师找到家长说长此以往怕是考不上高中,即便勉强考上了也顶多只能读个大专。
严远山的父母对他上初中考高中本就颇多不愿,老师的本意是希望家长可以重视孩子的偏科问题帮着一起改正,却不成想弄巧成拙直接将严远山的读书梦扼杀在半途。因为这,现在几个老师还心有戚戚,谈到他不是叹气就是沉默不语。
“那他现在在哪里,有人知道吗?”刘悦继续追问。
张老师摇头,“听说是去外省一个生产运动鞋的工厂,好像是亲戚介绍的,具体我们也就不知道了。”
因为严远山的辍学事件,导致刘悦这个新年有些难过,跟曹君秀拜年时也苦着一张脸,一句话要叹两口气。
“这不是你的错,您又不是菩萨,难道还想普度众生不成?”曹君秀不会安慰人,说出来的话也有些不近人情,甚至是冷漠,但这的确是她心里真实想法。
“我知道,但我就是忍不住难过。”
我们并非圣贤,也非大罗神仙,能做的不过是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可正因为同是生活中的普通人,有着最朴素的的喜乐哀愁,对于他人的苦痛与泪水才能够感同身受。
我应该同意吗?
曹君秀第一次知道边宇的存在是在来平市读高三的时候,那时候他们一家还不住澳海兰庭,而是在大桥区,离边宇现在住的西山苑开车半小时的距离。她是走读生,每天九点半下完晚自习回来还要继续写试卷复习各科目疑难点。
后半夜的小区阒静无声,夏天会有虫鸣蛙叫,有时候学累了,曹君秀会把手搭在桌面,下巴搁在小臂上,歪着头静静听这些专属于夏季的躁动。曹贵生很忙,经常不在家,即使回家也通常是在大家睡着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