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垠仿佛淹死在了头脑的梦境中,他细小的瞳孔里满是濒死的挣扎和快慰。
身体的小幅度抽搐和皮肤上不断冒出的汗珠是他唯一留给我的反馈。
「我操……」我捧起他的脑袋,使劲晃了起来,「吴垠,快醒醒,你他妈别吓我。」
快醒醒啊……事态越来越不可控了,吴垠像一根软面条一样瘫在沙发上,他的嘴唇开始发紫,微张的嘴巴里冒出白沫,他的瞳孔依然缩得那么小,小得仿佛快要消失掉。
这下真的完蛋了,我的心脏吓得都要骤停了。
我赶紧冲屋里其他人大喊:「喂,出事了!快来人啊!」
守宫他们都闻声赶过来。
「怎么了?怎么回事?」
「帮他打了一针四号,就成这样了!现在怎么办?」
我在撒谎。
大伙们看到吴垠的惨状后纷纷手忙脚乱起来,小宁跪在地上,让吴垠的头躺在她腿上,她用手按着吴垠的人中,但根本无济于事。她带着哭腔说:「快打120吧!他要不行了!」
守宫第一个不同意:「你疯了吗?不能送医院!去医院了你怎么跟医生说?
说他扎四号扎成这样的吗?」
「那也不能见死不救啊!就说我们不认识他!」
「你当警察都是傻子吗?」
「那你说怎么办?!」
「给他催吐!」
「催吐没用,他是打针又不是吃药!」
「快把他两条腿举起来,听我的,我妈以前当过护士!」
「不行不行!没用!去接点凉水浇他的脸试试!」
大伙们七嘴八舌地吵起来,在这期间吴垠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的耗尽。不能报警,不能送医院,我们只能用自己的办法抢救他。
我们试了各种各样的办法,守宫甚至已经打算给他注射一针兴奋剂了。
「都别吵了。」
茉莉的声音就像利剑一样划破我们的争执,她使劲捏着吴垠的手腕,「不用吵了……没用了。」
听完这句话,我有种眼前一黑的错觉,我的耳朵仿佛被什么东西刺穿了,一阵剧烈的耳鸣围绕着我。
人已经走了,不用送医院了。
吴垠再也不会醒来了。
那针没打完的海洛因还静静地留在他纤细的手臂上,冒血的注射器平躺在他的胳膊上,给他的青色血管顶起了个小包。他的身体似乎还没死透,还有活人的温度。眼睛还保持着濒死时睁大的状态,他的瞳仁依旧是针头大小。
方才大伙们争论不休的喧闹也在此停止,整个仓库里鸦雀无声,甚至没人敢大声的呼吸,没人敢打破这诡异的寂静。
我发自内心地希望吴垠能突然醒过来。
我真的好后悔,我昨天为什么要跟他臭显摆?为什么要跟他逞能?
守宫蹲下身子,把吴垠胳膊上没打完的那针海洛因抽出来,仔细举到灯光旁检查着其中的端倪,我的心脏吓得砰砰直跳,上天保佑我,千万别让守宫看出来,千万别啊!
守宫一边盯着那两毫升左右的泛黄的透明溶液一边自言自语:「不应该啊……才打进去不到八分之一克,按理说不至于劲这么大啊……」
只有我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但我不敢说,我也不能说。
为了不让我的事情败露出去,我选择逃避、选择沉默、选择甩锅给一具无法为自己辩解的尸体。
人活在这个世上,有时候一旦走错一步,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将错就错。我会将错就错一辈子吗?
小宁用手指轻轻让吴垠闭上眼睛,然后缓缓站起身,眼里满是惊恐,她的脸颊上淌着晶莹的泪,面部肌肉微微抽动,紧接着,她说了一句让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话。
「俄切,你这是过失杀人。」
过失杀人。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从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啊!
我整个人像被抽走魂魄一般瘫在地上,我的嘴唇不由自主地打颤,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我不是……我没杀人……我不是故意的!是他自己要打的,我还好心劝了他的!」
我抬头望着所有人,他们的脸一会从一个变成两个,他们的声音也是,还带着冗长又刺耳的回音。大伙们明明就在我耳边说话,这感觉却像我和吴垠那样阴阳两隔。
他们的声音很遥远,但我也大概听清了内容,大家的谈话内容已经变了,从如何抢救吴垠变成了如何善后吴垠的死亡。
就在我们都一筹莫展的时候,茉莉突然缓缓道出了一句残酷的真理。
她的脸色惨白,乌黑的眸子里挂着少许的泪珠,她的声音微微发颤。
「我们……偷偷找个安全的地方……把他埋了……谁也不准说出去!」
真没想到茉莉如此柔柔弱弱的一个小妮子居然能说出如此决绝的话。
这一刻她不再是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