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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再信我一次(第2页)

“嗯”

“那个委任,难吗我会不会通不过,被赶回来”四五岁的孩子,终究是忐忑的。

“不会。”墨清池笑道,“傻子都能过的委任,躺着都能过,闭着眼睛都能过,你一点都不用害怕。”顿了顿,忽然一拍头,“对了,还会有个师兄或者师姐陪着你,万一有什么难处,他们也会帮你的。”

他这才放心了。父亲这番话令他听得神往,看样子似乎恨不得马上就快快长大,好赶紧也得一柄属于自己的武器。

阿爹说,七岁就带他去。

所以他每天就盼啊,盼啊,数着日子盼着七岁。甚至拿了一本重华大历,每天上床睡觉前都认认真真地在大历上划下一笔。

每记一笔,就好像离他纵横捭阖的战神之梦又近了一步。他喜欢打仗,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武器,修炼精进,长大成人,而后与父亲并肩作战多痛快。

再后来,燎国来犯,墨清池像往常一样挂帅,赶赴疆场。

那一年,墨熄终于盼到了他的七岁。

可他盼来的并不是灵武,也不是入学,而是一纸军报关山万里,未及他反应过来何谓生死,墨府已白绫垂落,王宫已丧钟长鸣。

“弗陵君殁了”

举城哀声,纸钱飘落一地,像下了经年不化的大雪。

所有人都在哭天抢地,认识的,不认识的,眼熟的,寥寥数面的,一拨又一拨的人来到墨府洒泪祭酒,母亲已好几次哭得人事不省,那个虎狼之心的伯父当时也是做尽惺惺之态,悲痛地操持着义兄的丧礼。所有人都披麻戴孝,就连君上来时,也是一身素白。

“我失弗陵,如失肝胆”老君上的头搁靠在棺木上,涕泪纵横,哀声哽咽道,“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群臣更是跪地一片,哭声恸天。

正厅外,祭奠的金银元宝堆作山高,大祭司吹响牦牛灵角,一道金光从棺木里飘然而出,点点金光化作一尾游曳的鲸鱼,在大殿内盘桓数圈,游出庭外。

庭外的桂树早已没有桂花了,大鱼游过,也再不复当年满庭桂雨的景象。

它向高天一冲而上,自云海归去。

“神武已解。”大祭司吟唱道,跪地叩,“魂兮安宁”

众人纷纷哭拜道“弗陵君英烈。”

“英灵归来”

这一群白色的魑魅魍魉中,只有墨熄没哭,他一声不吭地跪在那里,怔忡而茫然地看着。谁去了

谁殁了

谁是英烈

谁为英灵

英烈,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从小到大一直听在耳里的两个字,陡然间因为父亲的死而变得那么陌生。

他曾经觉得闪耀炫目的字句,他曾经无限向往的战场,到底是什么

“英灵归来魂兮长宁”

不不,他陡地战栗起来。他不要英烈,他不要他父亲做什么英杰,他只想要他的爹爹站在庭院里,秋天的时候带着他去采满庭桂花,酿一壶甜酒。

他只想他爹爹回来,回来拉着他的手,低下来笑着跟他说“小火球,你今年七岁了,爹带你去学宫,你要听话,好好跟着长老们修炼。”

他这样想着,就好像真的瞧见爹爹站在门口,回过头来,朝他倏尔笑了。

“火球儿。”他跟他说,“好孩子,你过来,再让爹看看。”

墨熄恍惚着向那天光映日里的身影走去。

突然间,送葬的鞭炮炸响了,噼啪破碎的声音,像惊醒了灵魂深处的一场梦。

“爹”他茫然地,“爹,你在哪里”

你、你在哪里

门口没有人,只有白帛在低低地垂摆着。

他手指冰凉,便在那过于残酷一刻,恍惚明白了“死”意味着什么,他忽然失声大叫,喊着阿爹,朝着大殿外奔追而去。一众臣子见状更是又惊又哀,拭泪不断。他伯父匆匆步出来,一把抱起挣扎不止的墨熄,红着眼眶道“熄儿听话,来伯父这里,来伯父这里”

“我看到爹了我看到他的”他大喊着,喊着喊着就忽然失了音调,扑在伯父怀里终于嚎啕大哭起来,“我看到他的他为什么走了他为什么走了他为什么不要我了”七岁的孩子声嘶力竭,一声凄厉过一声,眼泪已淌了满脸。

到最后,嘴唇哆嗦着喃喃的,就只有那一句“他为什么不要我了”

他七岁。

他盼星盼月,认认真真,和他爹爹一起期盼着的七岁。

原来竟是这般光景。

原来这就是战争。也是荣光的代价。

大半年后,他的诞日到了。他依旧穿着守丧的衣裳,最精细的丝线,最考究的做工,墨家哀荣备至,地位更盛从前。可那又怎样呢。

他来到轩窗边,窗外的桂花又开了,亭亭翠翠的碧绿落满金色的繁星,每一颗都像去年的倒影。他在馥郁的清香中坐下来,拿出画了两年多的重华大历,那上面已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我还有几天能过七岁的诞辰”经年前自己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彼时墨清池把大手摁在他的头上,慈爱地揉了揉“不急。”

“可我很急啊爹爹。”他嘟哝道,“好想略过这两年,一睁眼,直接就到七岁了。”

墨清池大笑起来,那笑声从清晰到模糊,最后成了窗外轻柔的树叶梭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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