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凛易了容,驾着马车,像一个普通车夫一样甩着马鞭向上京驶去。半路上,祈钰醒了,醒来的祈钰没有哭喊也没有闹着要下车,而是幽幽的叹了口气。
宋凛顶着太阳,就靠在马车上,不停晃动的车身让他心底有些烦躁,离开阿言不过几天,少年芝兰玉树的身影就不停的在他脑海里徘徊,让他心头涌起无限惆怅。
或许他的决定是错的,宋凛敛下冷眉想,他就应该把少年绑在身边不让他离开自己一步,哪怕少年不愿意。然而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的念头。
楚湘为人虽深不可测,但宋凛看得出来,他对少年恐怕是真有几分心动,若如不然,他不会把自己的心腹留一大半下来保护阿言。
楚湘这个人,不动情则矣,一旦情动,纵是用尽手段,也要将人打断双腿带回府。
宋凛潜伏在楚湘身边数年,知道这个人性情冷漠至极,手段极为狠辣,若是让他找回少年,怕是阿言要多吃苦头。
如此一想,宋凛便觉得将阿言托付给祁星是正确的的做法。
这是一个平静的夜晚,清冷的月色洒在坑洼的泥地上,四周树影婆娑,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有种朦胧的美感。
依旧是那座破庙,四处都漏了风,透过破烂的窗户往里面看,隐约看见一点星火,还有柴火燃烧起来噼里啪啦的声响。
祁星曲着长腿坐在木板上,手里拿着一柄寒意凛然的长剑,正反复擦拭,眼神认真而冷肃,仿佛没有人能让他动容。
他的眉眼是极淡的清冷,几缕乌柔软的垂在脸颊旁,肤色是苍白的白,衬出如血泣一般的红唇。他的手指长而纤细,不像阿言削葱玉指般的软弱无骨,而是一种柔韧纤长的细细韵味。
火光照在他俊美冷漠的脸上,更显出那份世家子弟的优雅从容,连擦拭剑身的动作都仿佛带着一种矜贵的慢条斯理。
阿言看着他,神色怔愣,好一会儿才闷闷的低下头,抿着嘴不说话。
他穿着一身白衣,漆黑如鸦羽的长披散在腰间,身形纤瘦,让他看起来有些落寞,祁星擦拭长剑的手一顿,在少年移开目光的同时冷冷的看过去。
“有事”他说,声调不带一丝一毫的起伏,带着种无质的冷感。
阿言没想到祁星这样的人会主动和他开口,心底一紧,他咬着唇抬头去看他,声音像是鼓足了勇气,“我我不想去通州。”
祁星停下手里的动作,“不去通州。”
阿言紧张的看着他,祁星像是强调一般开口,“不去通州。”
他目光沉冷而不容置疑的看着他,阿言垂下轻颤的睫毛,声音低得像是自言自语,“可我想回去”
祁星冷冷的注视着他,继续手中的动作,他知道少年想要回去找祈钰和祈织,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且不说他答应宋凛的事,祈钰回了上京,祈织也只能跟在后面回去,而这个少年来历不明,他绝不会再任由几人接触。
夜渐渐深了,阿言侧躺在木板上,睁着眼睛去看洒在院落地面上的月光,心里有些难受。
他的脑袋有些昏沉,眼皮打架却又强撑着不睡,手指在长袖底下攥紧,想要抵挡住这突如其来的睡意。
然而很快,他陷入了梦境里。
迷离的灯光,宽厚清冷的怀抱,男人呼吸的频率在耳旁,阿言仿佛置身云海,整个人浑浑噩噩。
“阿言”有人用低哑的声音轻唤他。
阿言昏沉着脑袋,努力抬起头,眼皮却怎么也睁不开,有人捧着他的脸,年轻男子低低的笑意带着震动的胸膛,温柔的像是花海里盛开的娇艳花朵。
阿言想要躲开这暧昧,却现身不由己,清冷沙哑的声音带着醉意,不受控制的从他嘴里说了出来,“舒景”
舒景是谁阿言脑海一嗡,随即尖锐的疼了起来。
“师弟师弟”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阿言睁开眼,现自己盘膝坐在云崖上的一座长亭里,面前立着清玉案,案上一壶浊酒,一柄竹扇。
不远处云海翻腾,天上云朵绵白,崖上种满了桃花树,长亭周围梨花纷落,雾气萦绕于山腰,美好得像仙境一般。
云衣长袖的女子盘膝而坐,半抱着古琴,坐于清玉案一旁,袍底袖口刻着繁复的道纹,乌黑长垂在膝边,姿容秀美,未施粉黛,便已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仙子眉眼舒展淡淡的温柔,长袖遮面轻笑起来,言语间打趣,“大修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乌雅的琴声扰了大修的思绪”
一旁的九霄闻言也勾起了嘴角,广袖一折给自己倒了杯酒,又压着长袖给夙和倒了一杯,“师弟,酒还未喝,怎的就醉了”
阿言怔怔的看着两人,脑海里有什么呼之欲出,却听身体的主人开口,音色清冷宛如玉珠落泉,“只是忽然想起些事,教师兄和乌雅道友见笑了。”
九霄摇头,乌雅抱琴也跟着柔柔笑了起来,“大修之道,乌雅望尘莫及。”
梨花一阵纷落,亭中论道也到了最后,乌雅抱着古琴,向着亭中两人遥遥一礼,化为遁光划破星芒而去。
亭中,九霄轻饮一口,将酒杯置放清玉案上,“师弟,你今日有些心不在焉,可是心底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