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错而过的深色车窗摇下一截,灯线射过来令她视野受限,只听见有道年轻男声落进风里,像电影里的慢放镜头,仅仅一帧,让心脏莫名收紧,这种感觉她不喜欢。
白茫茫的车灯渐远,一直到灯火通明的别墅区前,迟漪才知道原来车窗一直没再关上。
她无意识地竟吹了好些风。
迟曼君是经管家提醒才得知迟漪到了,她引路带女儿进主宅大门。
一路亭台洋楼连绵,四周镂雕精致的汉白玉长廊玉柱数不尽,更有喷泉泳池,花房露台四处环水傍山,香港人看重风水,靳家主宅亦是如此。没有镶嵌任何富丽堂皇的珠光宝石,反倒是细节处见真章,譬如用料质地,整体统一色调,又或者各处角落置放的摆件,见过世面的都清楚这些都是轻辄七位数的古董真迹,一眼望去更显庄肃贵重。
迟曼君没少与她介绍靳家环境,很有当家主母派头。
她领迟漪去的衣帽间在三楼,是由一间书房隔出来的地儿。
推开一道暗门,打开里头灯光,迟曼君指了指橱柜里一条重工的黑色收腰蕾丝小礼裙。
“这条是定制款,saes根据我给的照片身高体重,特意为你选的款,工期可有一整个夏天。”
往年迟曼君也会定期为她购置一些奢侈品,价格适中,向来在她的预算里,至于动辄几十上百的高定礼服,除非是极少数的刚需场合迟曼君才会舍得。而显然今晚就是。
迟漪看她一眼,垂睫时眸里闪过倦意,不想听那些喋喋不休,她自觉接过礼裙去换,“谢谢妈妈。”
长帘透出纤影,仅仅是一道影影绰绰的轮廓,也不得不承认她女儿如今招人的模样比她年轻时风头更甚,美中不足是她的约束或许太过,迟漪实在太瘦了。
迟曼君琢磨着绕回主题,言明今晚需求“漪漪,今晚是为你接风洗尘,也是靳家家宴,靳家这样的大家族是枝繁叶茂的,有一些与你同龄的兄弟姐妹,你靳叔叔特意选今晚想把你介绍给大家认识,你要和她们好好相处。”
“换好了直接下楼,你是最讨人喜欢的,乖女,不要让妈妈失望。”
这是迟漪一直以来的位置,十几年如一日地在母亲身边,为她扮作一个懂得讨好人的陪衬娃娃。
帘外脚步渐远,迟漪攥着外套,指尖触到口袋里的一枚银制物体,她垂眼将盖子拨开咔哒,一簇红光在她眼仁里映缀,焰火逐渐靠近眼前的淡紫色真丝长帘。
她怀揣着恶劣想法,放把火把这里烧了,毁掉自己,也毁掉迟曼君的春秋大梦算了。
这种想法愈渐浓烈起来,焰光在帘幔拉出长影,照亮她漆蒙蒙的眼睛。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声响,让她恍然回神。
一墙之隔,书房灯辉映着男人修劲优越的身形,他的骨架宽薄,能将一身剪裁精致的深色燕尾西服驾驭到极致,周身气度自有一种天然的矜贵与冷峻。
靳向东侧身而立,垂目看向门外来人。
是主宅的老管家刘延,更早之前延伯是跟着他的祖父靳章霖,后来老人驾鹤西去,延伯按照合同继续留在主宅任职,一朝回头望,他在靳家待了大半辈子,也从毛头小子走到暮年,春节过后便要退休了。
许久不见他回来,延伯高兴之余乜了眼书房一角的紫檀木门,微躬身道“少爷,您回来了。”
靳向东闻言略一颔,放下手中文件唤了声延伯。
延伯有些唏嘘“距离您上次回家,已经过去一年多,没想到这次竟是为先生的婚宴也不知老夫人近来身体可好”
自祖父离世后,父子二人的关系一度达到冰点。靳向东近几年打理集团上下免不了京港两地折返,却极少回过主宅,而此次返港回主宅原因为公也为私,私的这一层为平息老太太的怒火。
祖母沈嘉珍近年来的脾气是愈火爆起来,此前为长子续弦一事便作过一次,两日前打电话到主宅怒斥其行事作风轻浮孟浪,几十岁的老嘢还敢二婚娶一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女人,都唔知传出去是多丢人。
靳向东扫过书房格局,微眯了眯眼,语调淡然“奶奶一切安好,走吧,延伯。”
外间谈话和脚步声都逐渐消失,隐约听见门有开阖动静。
迟漪无意听了人生第一回墙角,缓过片刻,将打火机随手往大衣口袋里揣。
扣紧礼服最后一粒铰扣,迟漪气定神闲拉开长帘,关掉更衣室的大灯,刚要往外离开,她的目光遽地一定,那扇雕花暗门竟一直是虚掩状态。
一束澄黄灯影探进罅隙,将她的影子沿着窄窄一条门隙不断拉长。
迟漪背脊一僵,暗暗叫衰。&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