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原以为越独清是参与了什么江湖比武,才受了重伤——事实上在他一个普通百姓眼里,只要流血破皮就不是不要紧的伤了。
纳兰孝轩慢慢冷静下来,自他自己带来的那些东西中翻出一只白玉瓶,矮下身去亲手将里面的白色粉末轻洒在越独清的伤口上。
越独清不知那是什么东西,却任由他撒完。
“孝轩本为越兄准备了这金疮药,想着习武之人有备无患,不想这就用上了。”
说着,纳兰孝轩又从他带来的那堆东西里翻翻找找,寻出干净的新纱布,就要为越独清包扎。
越独清见状,颇觉受宠若惊,忙道:“谢纳兰公子好意,这些还是我自己来吧。”
纳兰孝轩闻言也觉有理,自己来更好掌握力度,他不常为人包扎,于是便将纱布递给越独清。
不想越独清接过纱布,只是粗鲁地往小腿上缠去,虽然他连气息也未曾变过分毫,纳兰孝轩却看得揪心,故而复又不由分说地接过手为他包扎——
越独清见状,颇觉窘迫,他盯着纳兰孝轩那双白皙修长的手——那本是用来握笔写字的,如今却染上血污,做这等琐事。
“纳兰公子,其实不必——”
“越兄,你刚刚的手段未免太没轻没重了,可不像是在包扎,反像是与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
纳兰孝轩打断他的话,语气调侃中蕴着点火气。
斯文公子转身拿起盥洗架上的棉帕擦了擦手,又觉自己失态,转身向越独清拱手一揖:“抱歉,在下有些急切了,实在是在下生性软弱,见不得这种皮肉之苦,一时心生不忍,过于……”
越独清忙开解道:“是我考虑不周,做错了事,让你费心了,公子心怀慈悲,不要妄自菲薄。”
纳兰孝轩闻言,眉头舒展:“越兄见外了。”
想起之前他说这伤口的来历,不禁对他所言有点好奇,又问他道:“越兄是何时受了伤,怎么不早点告知在下?”
越独清腿上的伤,其实一开始没那么严重,正如他所言,划伤他的,是一个七岁多的小男孩。
越独清此行,自蓬莱往西,沿途多山,就在半个月前,越独清在一处险崖下,路遇一行百姓,百姓们七嘴八舌地交谈议论,像是在谈什么了不得的灾祸。
当越独清走近,才看到他们的目光都朝着北坡的一片断崖。
断崖上有一个年轻汉子和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衣衫寒酸,二人露出短褐的手臂上和脸颊上都纵横着被枝杈划破的伤痕。
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年轻汉子当时正踩在垂直的险壁上一块摇摇欲坠的岩石之上,双手用力托举着那已经吓得哭泣不止的孩童,孩童抱着一截枯萎的松根——
据围观的百姓说,他们已经被困在那上面七八个时辰了。
七八个时辰,对于一个普通的庄稼汉来说已经远远过了体力和心理的极限承受。
但是那庄稼汉像是嵌在了岩壁当中,像一块风干的岩石,牢牢托着孩童缩成一团的身躯,一动不动。
围观的百姓们都有心无力,有几个心善的妇女都哭红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