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和木屑,转身看着面前的小屋,他饿极了,他已经两天没有吃饭,能睁着眼站在这里,简直是个奇迹。
他想要回到屋子里,可是许久未曾伸展的关节有些麻木,致使他的步伐跌跌撞撞。
屋子里一片漆黑,瓦檐下有酒碗大的灰色蝙蝠扑喇喇地低掠而出。
少年跑进屋里,黑暗幽闭的环境使他心口直闷。
他挥出一掌将本就摇摇欲坠的天窗打碎,又连数掌将四周的窗都通开,一时间疾风穿堂,月光洒进屋内,一阵酒味弥漫开来,少年紧抿着唇,走近书案将油灯点上。
五感渐渐明朗,这时他听到黑暗里传来一声声的低泣,那是一种人在哭了很久之后,仍然不能平复伤悲的哀鸣。
蓝衣青年七仰八叉地躺在冰冷的地上,他的衣裳被酒泡透了,或许他整个人都被酒泡透了。
蓝衣青年抱着一个人头大小的酒坛,已是酩酊大醉,他脸上湿涟涟的,不知是酒水还是眼泪,总之狼狈得很,他此刻的表情、仪态,无一能配得上他那张英俊阳刚的面庞。
“归尘……”他哭腔低喃,像是在叫某个人的名字,但是没有人回应他。
少年筋骨活动开了,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蓝衣青年身边,攥着他的衣领将他提起来,冷声问道:“解药?!”
蓝衣青年没有理会他,只是皱着眉,出一声压抑的低吼。
少年将他扔回地面,然后四处扫视了一下,走进了左面一间隔间,在堆满瓶瓶罐罐的柜格里翻找了半天,却仍然没有找到他需要的东西。
他乌紫的嘴唇已经开始颤抖,他又奔了出去,找到醉得像一滩烂泥的蓝衣青年,狠狠踢了他一脚。
“呜呃——”蓝衣青年出一声痛嘶,但是仍然没有清醒过来,眼泪却像是开了闸一般汹涌而出,他抱着少年踢过来的脚,忽然就那么大哭起来。
少年有些茫然,似乎没有想到蓝衣青年会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他来不及细想生了什么,因为此刻他又饿又难受,他想要一碗饭,一碗白白软软、冒着热气的白饭。
可是他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没有学过做饭,也没有人教过他,他甚至连一个亲人都没有。
他只能寄希望于眼前哭得肆无忌惮的青年。
他在青年身上翻了一下,看到青年衣襟下恰好兜着半贯铜板,伸手去拿时,青年竟似忽然狂一般,紧紧拽着那铜钱,凌厉的眼眸对着少年狠狠一瞪。
“滚!滚开!你们不配碰他的东西!你们这些肮脏的混蛋!”
“我要吃饭。”少年道。
青年还是死死攥着那些铜钱,自言自语道:“他说得对,我是流氓土匪,是伪君子……”
少年眉宇间似是结了一层寒霜,他松开了拿钱的手,站在原地,有点手足无措的窘迫。
“他再也不会理我了……”青年仍然在自言自语。
少年饿得有些恼怒了。
他提着蓝衣青年的两条木偶摆线似的手臂,将他拖出屋子,扔到门外长满杂草的石阶上,连带着泼了盆冷水。
……
长夜漫漫,孤寒无边。
白老者提着食匣回到小院时,已是第二日的清晨。
石阶上昏睡的蓝衣青年满身酒臭,老者眉头一皱,剑鞘一挑,将蓝衣青年平地拎起,步入四面透风的屋子里。
饿了许久的黛衣少年躺在一张草席上,身上没有盖任何东西,他颀长的身体微微蜷缩着,干裂的嘴唇上,乌紫已褪去,神色也已舒展了不少。
白老者走上前去,伸手探了探少年的脉搏,微皱的眉头瞬间松开。
少年睡得很浅,几乎在被搭住脉搏的一瞬间就清醒了过来,他睁眼看着白衣老者,恭恭敬敬喊了声“师父”。
老者点点头,问道:“用过解药了?”
少年摇摇头。
老者心下一惊,复又露出欣喜的神色:“这样说来,你是靠自己扛过来了,为师果然没有看错,你小子是天纵之才。”
少年沉默半晌,直到老者将身后的食盒打开,少年眼神才有些神采。
“吃吧。”老者话未说完,少年已经抱住食盒,把整个脑袋探进盒子里,筷子也不用,如同饿虎扑食一般吞咽起来,就这么狼吞虎咽了几大口,少年突然停住了——
他把脑袋撤出来,脸上沾着油腥的米粒,满嘴都塞满了肉和菜,他无暇欣赏味道如何,只想一口气把胃肠塞满,可他没有再往下咽,额上还冒起了虚汗。
胃一抽一抽地疼,像是一块被突然劈开的石头,硬生生嵌入了食物。
“你饿得那么久,不要吃得太急了。”白老者递给少年一个牛皮水囊,声音不再冷漠,关怀之态宛如一位普通的尊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