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珂连声应下,将果饮倒在白瓷的杯盏里放在托盘上由着春珰进去了。
院门处两棵繁茂的绿植遮住了外面试图打量的目光,春珰抿了抿唇,最终还是端着杯盏进了院中。
却瞧见自家在太医口中快要猝死的公子正拢了衣袍在软榻上睡得安稳,眉间松散,不见半点梦魇的模样。
儿那位自称是奉命来讲学的清冷太傅正坐在藤椅上,手中还翻着公子没看完的话本子。
藤椅大约是被搬动了些许,紧贴着软榻摆放着,江寻鹤手中话本子投下的阴影刚好替沈瑞遮挡了散下的日光。
院中安静得不像话,就连书页翻动的声响也被那些个花草磨蹭的声音遮盖了个透彻。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进来,江寻鹤稍稍侧过一点头看过来,与春珰正对上了目光,目光落到春珰手中的杯盏便知晓了她的来意。
他唇角含着笑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春珰自然也知晓自家公子安睡一次不易,略一颔首便退了出去。
春珂还守在外面等着听她的消息,见她端着满满的果饮出来,还当时里面出了什么岔子,急忙将人拦住了询问。
春珰转头瞧了一眼根本看不清的院中,摇头止住了春珂的话,将人带出了好远才轻声道:“公子正睡着,晚些时候再送进去吧。”
春珂闻言睁大了眼,手却死死地捂住了嘴,用目光示意着春珰询问,春珰被她的举动逗笑了,轻轻推了把她的腰间,将人推走了。
院中,江寻鹤轻轻翻过一页书页,看着沈瑞在上面做的小字标注,唇角无意识地噙着一丝笑意。
他自己尚且嫌弃萧明锦在书页上将标注写得满满当当,却又私底下在话本子上挨着段剧情点拨了个透彻,将话本先生那点笔墨批判得一无是处。
偶有些与话本子无关的,便是些什么:漂亮鬼怎么能穷成这样?该不会过两天便要住桥洞了吧?
字迹潦草,不仔细分辨压根瞧不出沈瑞这通鬼画符究竟写了些什么,江寻鹤瞧了几处,大致看清楚了所谓的漂亮鬼就是他自己。
软榻上的人翻了个身,动作间一条腿险些垂到地上去,江寻鹤眼疾手快地接了一下,但这点变故还是让沈瑞皱着眉睁开了眼。
他这觉睡得安稳,梦中倒是不曾出现什么索命的情景来,只是梦中不曾瞧见的人,一觉睡醒便正对上,倒说不出点高兴话来。
两人目光直对上,好似都在等着彼此的那点交代。
沈瑞好眠了一遭心情难得愉悦,他略犹豫了一瞬,随后试探道:“太傅这篇治国策当真是讲得不错。”
院子中除却花草间磨蹭出的沙沙声,再寻不出旁的响动,更将二人之间纠缠的气息衬托地浓烈了几分,
沈瑞根本不在意江寻鹤是否回了他随口扯出的那句话,只是下意识抽了抽鼻子,目光沿着江寻鹤的身形下滑,直至落到他腰间的小香囊上才算止歇。
“太傅好香啊。”
他说这话时语调轻佻地厉害,街边依仗着点点权势便要调戏漂亮姑娘的恶霸没个分别。
沈瑞心中从来没个顾忌,左右这漂亮鬼一惯克制着,稍一凑近,他便不知要退却出多远的路径。
世人大都爱他这副清冷疏离的模样,好似半点不掺和人间情事般,算不得依仗,却可少分散出一丝防备。
但沈瑞偏看不得他这副远山孤鹤的模样,他恨不得将人扯进泥潭里,将那点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限制给扯个粉碎。
江寻鹤垂眼看了他片刻,随后轻笑了一声,从二人之间扯出那本被他翻看了大半的话本子,在沈瑞眼前轻轻晃了晃:“阿瑞这些个漂亮话也是在这本子中学的吗?。”
沈瑞唇角的弧度一僵,他抿紧了唇看着江寻鹤捏着话本子的手指,眼中方才还兴盛的兴致情欲这会儿都退却了个干净,只剩下难以按捺的冷意。
他书页中写了些什么没个边际的,他自己最是清楚。
沈瑞看了片刻,微微一哂道:“不问自取,这便是太傅所讲的礼义仁道?”
江寻鹤稍稍退开一点身形,将两人之间让出寸许的空隙,和他捏着话本子的边沿,精准地翻到了沈瑞看到的那一页。
“因材施教亦是江某职责所在。”
沈瑞嗤笑一声,稍稍支起些身子,伸手搭在了书页上,手上稍一用力,便将那书页连带着另一边抓握着书页的人一并扯到了身形。
“那太傅倒是说说,所见如何?”
好似当真受了他的蛊惑般,江寻鹤的目光凝滞在他的眉眼间,细致地看过去。
沈瑞半点不避讳地将自己的目光迎了上去,寸寸描摹间唇角下意识勾起,显出些饱含着恶劣的笑意。
不见旖旎,倒好似交锋博弈。
江寻鹤好似在评判着那本不起眼的话本子,可目光却深深凝视着那双漂亮的眉眼,轻声道:“辞藻构思,皆为上乘。”
他有多久不曾见过这般的眉眼了?他一声所见大都对他如避蛇蝎,或轻视怠慢、或有利可图,总归不是侧目便是回避。
大约从不曾有这样一双眉眼坦荡地看着他,半点不掩饰那些不堪却放纵的欲望。
江寻鹤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沈瑞吃醉酒后那句要杀了他,他轻轻滚了滚喉咙,奔波寻觅了二十余年后,他终于在死生两境之间寻得了一丝乐趣。
沈瑞停留在书页上的手指收了回来,撑在软榻上,只有脖颈高仰着,好似飞蛾扑火般无声贴靠着。
他轻巧地勾起唇角,、语调被刻意拖长,懒声道:“太傅不愧为新科探花,这双眼当真是一流的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