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瑞懒散地合上眼,好似能看出他心中所想一般嗤笑道:“您这般瞧着能看出来出路不曾?”
沈钏海慢慢收回了目光,将声音压低了说道:“那你想怎么做?”
沈瑞等的便是这句话,他伸出两根手指勾了勾,示意凑过去说话。
沈钏海皱眉看着他这副轻佻的样子,心中暗骂不知是从哪个秦楼楚馆里学来的,可到底是沈瑞先前放的筹码够足,他只犹豫了一瞬便顺着沈瑞的意思凑了过去。
“我的办法是……”
沈瑞拖长了声音,直到确定将沈钏海的胃口吊足了后才轻笑一声道:“这个皇帝不听话,那便换一个好了。”
沈钏海顿时瞪大了眼睛,他想了万般的盘算,几乎每一条都是要绝处逢生才能掰扯出丁点的生机,沈瑞的法子生机倒是赚足了,可是死得也就更快了。
沈瑞好整以暇地欣赏着沈钏海嘴皮子动了几动,不知该喜还是该怒的模样,甚至还好声好气地劝解道:“父亲何必如此震惊,难不成还有更好的法子?”
沈钏海猛吸了一口气,他从前何止是低看了沈瑞一眼,分明是碍着这祖宗翻浪花了。
现下都预备着要翻天了,倒还有脸来问他“何必如此震惊”?
“你可知你方才所说的是何等大逆不道的狂悖之言?”
沈瑞盯着他瞧了一会儿,笑道:“我当父亲多大的但是,现下瞧着也不过如此。”
他没等着沈钏海说出更多的话来,便直接掀开了老底:“我同父亲所求不同,您求的是沈家兴盛,可我左不过是个纨绔,我说所求的不过是太太平平地活着。”
沈瑞从桌案上取了方素纱的帕子遮在眼睛上,摆出一副拒不合作的姿态道:“您的那些个盘算便别往我身上落了。”
中都城内的世家中便没有养出这般个不识感恩的玩意儿,那些个世家子弟们虽也混账,但到底心中还是记挂着家族的,即便不同那陆思衡一般无二,却也知晓荣辱一体。
哪有一个如他生出这混账儿子般,恨不得叫整个家族在他前面替他挡着伤,好叫他自己太平康乐地活着。
沈钏海实在想不明白,怎么满中都城中,就他生出了这么个混账。
难不成是因着那一半的皇室血脉,才叫他同世家们生出二心?
这念头尚且还没落在实处,便又被他自己个儿驱散了,有那一般的皇室血脉的作用便是要把他舅舅从皇位上拉下来,换个听话的上去。
相比之下,竟然算是厚待了沈家?
尚且还不知晓什么叫做pua的沈钏海对比之下,心中最后那点怒火也消散了,甚至预备着仔细想想沈瑞这主意的可行性。
“若是……”沈钏海顿了顿,到底没讲换个皇帝这话明着说出来:“你觉得谁更好?”
“现成的储君在那摆着,你难不成还想自个儿坐上去?”
那倒是也不是没有可能。
碰了一鼻子灰的沈钏海轻咳了一声缓解尴尬,随后道:“他们才是亲生的父子,你便不怕扶持出个中山狼来?”
沈瑞哼笑了一声,将遮盖在眼睛上的帕子掀开了一个小边角,懒散地掀着眼皮看向他意味不明道:“父亲着实还是要比我这个出了名的纨绔强上许多。”
沈钏海下意识挺了挺胸膛,却又觉着他这话中有话,还没等他盘算明白,便听到沈瑞懒洋洋的声音。
“毕竟就连我这般都不敢说,那被坑害了父亲沦为傀儡的小太子是中山狼,父亲却能这般没个顾忌,可见处世的经验的确是要比我丰富许多。”
“或许,皇家那边儿也觉着你我是中山狼?”
沈钏海今日被噎住的次数估摸着比他从前一个月的还要多些,这混账崽子就差说他是个老不要脸的了。
“我倒是好奇。”沈钏海逼近了沈瑞道:“你对那小太子究竟是什么态度?”
沈瑞非但没躲避,反而支起身子凑得更近了,他勾了勾唇角:“父亲以为我是什么态度?难不成任由着你们彻底架空了皇权,好做没名的真皇帝?这自古以来外戚、宦官干政的,又哪一个是长久的?”
沈钏海眼中晦暗迭起,却没在这上面多加纠缠,而是转问道:“你可还记得你将来是要接掌沈家的?你的利益从一出生开始便同沈家绑再了一处。”。
沈瑞挑着眉看向他:“我早早的就已经同父亲说清楚了,你说求的或许是沈家的兴盛,但我想要的只有太平地活着。”
“汴朝同沈家都长长久久地留存着,才是我的生存之道,在这其中枝繁叶茂和枯木将死对我都没个区别。”
沈瑞捻起一颗梅子送入口中,在齿尖细细磋磨着,这其中若是有半点私心,大约就是贪那点江东的梅子酒。
沈钏海来之前大约做足了准备,腹中堆积了好一套说辞,但真等到碰见沈瑞的时候,愣是被他这番混账说辞给推辞了回去。
可怜他在世家官场之间纠缠了这么长时间,愣是没碰见第二个如沈瑞这般,说不清是大义还是自私的人来。
瞪着眼睛盯着沈瑞瞧了半天,最后还是一声不吭地拂袖离去,好似当真动了多大的怒气一般。
沈瑞懒散地向后倚靠着,有些薄的脊背深陷于软枕之中,他看着沈钏海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院门处,轻轻勾了勾唇角。
一番对阵下来,两人掏出的筹码不过几分,但却硬生生凑出了好一副决战似的博弈。
沈瑞微叹了一口气,显出几分遗憾似的,但眼中却是慢慢的兴致。
真是好久都没遇到这么虚伪的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