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一懵,反应过来的时候冷汗都出来了,他急忙解释道:“沈公子,这并非……”
沈瑞头昏得厉害,不耐烦听他那些废话,他竖起食指立在自己与众人之间,硬生生将掌柜的话噎了回去。
随后他尚还沾着些酒渍的薄唇轻启,懒声道:“明儿送我府上去。”
萧明锦瞪圆了眼睛,嘴巴里都能塞进去沈瑞手中的酒杯了,小太子虽然也是自幼顽劣,却是头一遭知晓什么叫做真正的“纨绔”。
回过神来的萧明锦脑子里写满了要命,他急忙硬撑着脸上的笑对江寻鹤解释道:“表哥大约是喝醉了,认不清楚人,太傅不要同他计较。”
一边说着一边便要去扯沈瑞的袖子,试图将他消散殆尽的理智寻回来一点。
可他稍一动,便惊动了周遭的酒壶,歪倒的、倾斜的,互相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使得周遭本就有些凝固的氛围更加诡异些。
处在中间的人心思百动,处在外面的人恨不得拔高了来瞧热闹,都各自怀揣着鬼心思,谁也不曾留意到江寻鹤的唇角在沈瑞同掌柜要人后便绷直了。
大约再不会有旁人比他更清楚,沈瑞醉酒后认不清人,诸事都是由着兴致,荤素没个顾忌。
他认不清江寻鹤,江寻鹤也远不是独一个。
他垂了垂眼,遮去了眼底的晦暗,哑声道:“清泽,送殿下上马车。”
萧明锦还想挣扎一下,可瞧了瞧委实不太牢靠的沈瑞,最终还是顺从地跟在清泽身后走了。
便是真依着沈瑞的法子,将这太傅驯服了,也远不是今日。
掌柜的也识趣地退下,一时间方寸的地界内,只剩下江寻鹤同那颇没分寸的小酒鬼。
小酒鬼半点不顾及自己认不清人了,还颇为执着地拎着酒壶往杯子里斟酒,身子却懒散地倚靠在椅背上,鬓边的发丝略散乱了些,垂下了几丝。
他刚一放下酒壶,桌子上的杯子便被一只手掌给夺走了,沈瑞怔愣地盯着桌子上那处空白瞧了了好一会儿,才皱起眉有些不满地抬眼瞧向江寻鹤。
“如你这般,连金丝雀都做不周全的,合该饿死。”
他压低了眉眼嘲讽,瞧着倒真有几分唬人,可他眼底裹着层水雾,恼怒地瞧人时,娇气得厉害。
江寻鹤伸出手将他鬓边散乱的发丝轻轻拢在耳后,又将他有些散乱的领口重新拢好,这番动作似乎成功安抚了沈瑞,也顾不上吓唬人了,乖顺地由着江寻鹤给他整理。
沈瑞看向俯身站在他身前的人,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好像曾几何时,这人也是这般,眉眼清冷冷地瞧着他,浑不似在瞧一个活物。
可还没待他想出个什么来,江寻鹤便将他从椅子上拢起来,轻声道:“沈公子,随我回府吧。”
萧明锦在马车上也没个消停,不断地掀开帘子去回头瞧向了倚湖居内,生怕自己一个没瞧见,沈瑞便因着那张嘴被虐杀在楼内。
等了半晌,才瞧见江寻鹤半拢着人出来,萧明锦看着歪头倚靠在江寻鹤身上的人,心中一惊,生怕这么一会儿功夫,便不是个活人了。
直到他的目光在沈瑞身上快速地找寻了一圈,没找出什么血渍作为例证,才算是勉强安下心来。
“江太傅,这……”
还不待他的话说完,便被江寻鹤打断了,后者微蹙着眉,神色清冷道:“外面多有人窥视,殿下还是回到车内吧。”
萧明锦想要说些什么,却到底是刚做错了事,责罚还不曾落到身上,心虚得厉害,于是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放下帘子,坐回到马车里。
左右一会儿表哥也是要上车的。
但萧明锦等了半天,也没听见什么声响,反倒是身下的马车开始晃悠悠地动了起来,他连忙起身要去掀前面的帘子,却被清泽的话止住了动作。
“殿下稍安勿躁,沈公子现下醉酒,只怕是无法进宫的,我家大人已经送他回府了。”
萧明锦的动作才行进至一半,便被强行摁了回去,即便清泽说得的确有些道理,却因为仍然叫他生出些自怜自哀的意思来。
主犯借着点手段成功逃脱,剩下他这么个被坑骗的独自进宫受罚,这根本就是阴谋吧!
沈瑞在中都的名声坏得厉害,实实在在地做了世家子弟许多年的反例,从前哪一个说到萧明锦跟前,他还颇为诚恳地逐字逐句反驳回去,眼下却将那传了许久的浑话信了个大半。
小太子涉世未深,头一遭向外探出一点触须,就被骗得一干二净,现下还要自己回宫里去经受水深火热的责罚。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另一辆马车里,他那害人不浅的表哥,较于他要水深火热得多。
——
沈瑞吃醉了酒,脑子里发昏,这会儿更是连眼皮儿也懒得抬一下,揽在他身上的手掌撤去后,他便自顾自地往身底下的软枕上倚靠。
不知什么东西硌在他腰上,他皱着眉将手伸到腰后摸索了半天,只摸出大约是张上了卷轴的布帛,没个顾忌地扬手便丢了出去。
江寻鹤抬手接住了险些飞出马车的圣旨,看着软枕上脸侧脖颈一并泛着红的小酒鬼,看他醉了酒也不忘嚣张跋扈的本心,片刻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沈瑞神思昏沉,各种前世梦境的琐碎的片段一齐翻涌上来,挨个儿在他脑子里换着花样地折腾。
他皱起眉,抬手将领子扯得散了些,露出脖颈下一小片白嫩的皮肉,方才被拢起的发丝也随着他胡乱的动作散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