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沈瑞是个坑蒙拐骗的,只怕这会儿都已经钱货两清了。
沈瑞想说“带你去渡口卖掉”,可话到了唇边周转了一遭又被他咽了回去,最后只是平静道:“带你去看看民生。”
沈钏海一大早便逮住了许久不见人影的混账儿子,并且还好好地数落了一通,这会儿只觉着心里畅快。
尤其是在他跟手底下的人打听了,沈瑞除了去了次渡口外竟真老实了许久后,更是难得的愉悦。
骂错了又如何?鞭策嘛。
省的那混账好不过三天又瞎折腾。
因着这些个由头,便是上朝时也待人和颜悦色了许多,惹得几个官员恨不得即刻就回府瞧瞧,是不是家里宅子叫他那纨绔儿子给一把火点了。
这一番倒牵扯着早朝的进程都快了许多。
下了朝,沈钏海神清气爽地往外走,却忽然被拦了下来,小太监附在他耳边道:“外边儿传信进来,说是沈公子惹了祸。”
沈钏海瞪着眼摆手道:“不可能!今日上朝前我还特意打听了,他这几日消停得很!”
小太监还来不及再说第二句,就听见春和一路小跑着追过来喊道:“沈大人留步!”
沈钏海戏中顿时升腾起一股子不详的预感,他转身敲过去,便看见春和急匆匆道:“陛下请沈大人问话,还请沈大人即刻便过去。”
“可是沈瑞那小王八蛋又惹了什么祸?”
春和倒是没听过这么骂自己个儿的,他顿时一噎。
周遭的官员尚且没有走散,听了这一番波折全都停下了脚步,竖着耳朵、斜着眼等着瞧热闹。
此事若是遮盖住了,不过是沈瑞少年心性,顽劣了些,可若是闹大了,便有谋害储君之嫌了。
春和抿了抿唇道:“大人还是随老奴来吧。”
沈钏海见他不肯明说,顿时心中也了悟了,不仅惹了祸,只怕还是不小的祸事。
带他进了殿内,头一眼瞧见的竟然是站在大殿中央的江寻鹤,后者见他进来后微微颔首道:“沈大人。”
沈钏海来心中一瞬间冒出了诸多的阴谋,该不会是这寒门竖子告的状吧?
明帝高坐在龙椅上,见他目光看向江寻鹤时便知晓他心中猜测,见沈钏海要行礼,一挥手道:“甭行礼了,你可知沈靖云新惹了什么麻烦?”
沈钏海心里都快拧出花来了也猜不透那混账倒底做错了什么,但无论是什么,都不能叫一个外人看热闹。
他小声道:“陛下,这江大人……”
明帝被他气笑了,冷哼道:“你还想避着他?”他伸手一指道:“那便是苦主!”
沈钏海顿时眼睛都瞪大了,江寻鹤一个寒门出身的,又非中都人氏,孤身入中都为官,没有妻儿、宅邸。
那便可排去了掠夺人妻、烧人宅子的罪名。
估摸着也不会是讲学时的错处,否则昨日便发落了,又何至于拖到现在?
更不必说这才下早朝,就算沈瑞起了个大早,二人也是连面都见不成的。
那这祸事只能是在昨日夜里惹的。
沈钏海将目光投向一旁的江寻鹤,一个寒门出身的,中都城里一没有妻儿老小,二没有宅邸田产,没钱没权没势,唯有一张脸还算耐看……
沈钏海越想越心惊,越是府门高的世家里,越是易生些龌龊事来,那些个纨绔子弟身边养个漂亮的丫鬟小厮也不算什么稀奇。
沈瑞惯来是什么祸事都敢惹,却唯独还没犯出什么强抢民女之类的,这件事也成了他为数不多的慰藉。
却不想,头一遭开荤,就开了个大的。
沈钏海的目光沿着江寻鹤的身量寸寸审视而过,最终难堪地合了合眼,他总算知道那混账怎么今日起这么早,还站在府门口,根本就是才从外面回来!
穿的那一身守丧似的,也根本就是趁着夜色行不轨之事方便吧。
再不济也是当朝太傅……
沈钏海咬紧了牙关,霍然跪下请罪道:“请陛下恕罪,是臣管教不严,养出这么混账东西来,没想到他竟然这般大胆,行如此不轨之事。”
明帝猛地一挑眉,不轨之事?
这词儿……行吧,拐带储君,倒也算是。
沈钏海见明帝没说话,只能狠狠心表态道:“请陛下放心,臣一定会给江大人一个交代的。”
明帝越听越不对劲,他一扬手道:“等等,江大人固然需要一个交代,但朕似乎更需要一个交代。”
“陛下也需要一个交代?”
沈钏海霎时间声音都拔高了,他一脸惊疑地看向高位上的人,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这件事全是他想错了,但思绪却根本已经乱成一团了。
明帝猛地一拍桌子道:“沈靖云把储君拐带出宫,难道不需要给朕一个交代吗!”
沈钏海被下了一个哆嗦,神情却缓和下来了。
若是他刚一进大殿就听闻这般消息,或许还有些无措,但经历了方才那一遭,现听了这般大的罪名竟也觉着不过尔尔了。
他转头看向江寻鹤求证,后者不知为何,耳廓有些泛红,面上却仍是冷清清地道:“沈公子将殿下拐带出宫,一并逃学了。”
沈钏海得了“苦主”的验证,顿时心中更安定了些,此事说得严重些,是拐带储君,说得轻巧些,也无非是顽劣的兄弟俩凑一堆儿去了。
更何况,明帝既然寻了他来问话,想来也是已经拍了人手去寻,不过是想借着此次机会敲打一下罢了。
如此,那江寻鹤此刻站在这里,便颇有些耐人寻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