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匕首较普通匕首刃身窄长,匕刃闪烁着锋锐的寒光,一眼看去就是为了剜心而特制的形制。
谢昙一手接了过来。
“阿昙,不要……”安又宁看着寒光闪闪的特制匕首,从没有哪一刻如此时般,对自己又开始应激痉挛而使不上力的身子厌憎至极,他咬牙硬撑,却不受控制的咬到了自己的舌头,血立刻染红口腔,“我不愿意,我不要!”
而他应激后的剧烈挣扎,在别人看来却如狸奴挠爪般欲拒还迎,带着勾引。
谢昙单手解开了他的雪白的亵衣,露出他温热的心口肌肤来。
安又宁只觉心口一凉,匕首的金戈之气霎时直逼他如白瓷般细腻的肌肤,心口肌肤立时被激出一个血点,原地登时冒出一颗摇摇欲坠的红翡般的血珠来。
安又宁霎时面无人色。
谢昙忽上前与他交颈,明明如此亲密的动作,谢昙却微微侧头,温热气息吞吐在他耳垂处,谢昙冷酷嗓音骤起:“放心,又宁,醒来一切都会好的……”
安又宁还未来及反抗,便觉椎骨处蓦然一痛,陡然丧失了意识。
安又宁昏昏沉沉着,身下暄软,有个声音在自己头顶上不疾不徐的响着,待他模糊的意识到那人是在讲话本时,倏尔困惑的张开了眼睛。
头顶声音一顿,笑他:“怎么,听困了?”
是……是爹爹?!
他下意识抬脸,爹爹干净无须的坚毅下颌登时现在眼前。
他呐呐不成言,半晌才道:“不、不困。”
安清淮哈哈笑了,点了安又宁鼻尖一下:“瞧你那傻样儿!那你便与爹爹说说,我方才讲了什么?”
安又宁愣住了。
安清淮等了一会:“我儿真傻了?这般傻愣愣的看着爹爹作甚?”
他笑眯眯的揉了一把安又宁的脑袋,将他蓬松的垂髻揉的乱七八糟的,这才心满意足道:“爹爹不为难小宁儿了,爹爹方才讲的是‘心’。”
安又宁迷惑:“心?”
“对,”安清淮温温柔柔的注视着怀中小小的儿子,笑道:“方才话本中便是讲的报恩之心。”
“人心向来是最玄妙的东西,世人发愿也皆以心起誓,蒙心发愿,公认最诚。如此一来,世间便有了‘一片冰心在玉壶’的高洁,有了‘一片伤心画不成’寂痛,更有‘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的傲岸,这些胸臆之言全都一一说明了‘心’是如何的至关重要。”
安又宁却忽然问道:“那除‘心’之外的就不重要了吗?”
安清淮捏捏安又宁有些呆呆的小脸:“自然不是。”
他语调深沉了些,缓缓道:“可若一个人没有了‘心’,登时便宛若行尸走肉,就算其他也重要,又有什么用呢?”
“就连岭南江家最出色的傀师,也只能造出以假乱真的傀人,而造不出一颗饱含七情六欲的真心。”
“又宁,你要记住,”安清淮忽然严肃了神色,郑重的对怀中的安又宁道,“真心烙印神魂,心是很宝贵的东西,无论何时,你都不要丢了你的‘心’。”
安又宁似懂非懂的看着爹爹叮嘱,刚想回答让爹爹不用担心,眼前场景却乍然模糊,一瞬如流雾般散去。
安又宁骤然胸口鼓噪,心疼如催。
在心口一下一下咔哒咔哒的规律声响中,他虚弱的睁开了了无生气的眼睛。
安又宁吐息微弱,心口寒凉沉重,甚至一度有肋骨被压折的错觉。那么一个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身子陌生到了极点,这种感觉是如此的强烈,甚至强烈到让他恍觉元神错位,以至于迟钝的反应了半晌,他才察觉有人一直坐在他床边忘我的哭。
吵的他头疼。
安又宁想伸手拍拍那人,提醒那人别哭了,却在下一刻诧异发现,自己竟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好在床边呜呜哭了半晌的连召终于察觉异样,不经意回头,发现安又宁竟真的醒了,整个人震傻了般,愣在原地。
直到安又宁眉尾勉强皱动了动,他才骤然反应过来,高兴的又哭又笑的起身,端了一盏茶汤与安又宁湿唇。
熙宁院终于因为主人半月后的苏醒再次转动起来。
自换心后,安又宁昏了多半月。
冷翠阁体弱不堪的那位却在换上安又宁的心后,于第三日黄昏时早早的睁开了眼睛。
冷翠阁伺候有功的仆役不多久便得了不少赏钱,一时全府上下皆喜气洋洋的。
谢昙开始频繁出入冷翠阁。
可以说是在谢昙毫不遮掩的精心照顾下,不过十日,冷翠阁那位就已可勉强下地,精神日好。
“呸!”连召愤愤不平骂骂咧咧的走进了熙宁院,见到廊下拥着厚厚衾被面无表情晒日头的安又宁,忍不住道,“公子,膳房那边也太捧高踩低了些,眼瞧着天气愈发寒冷,竟连平日分量的碳都不发了,屋里子冰窖一般,等冬日来了,可怎么办呀!”
日头西斜,光热渐渐式微,斜长的一道檐线分开光暗两面,斜斜打在安又宁脸上,那本就掩藏在面具后的眼睛,又经这幽暗一蒙,叫人愈发看不清睫下神情来。
自换心之后,连召便发现自家主子变得冷漠了。
自苏醒之后,无论自己说了什么,自家主子都没什么情绪波动,仿佛什么都不在乎了般,又仿佛变成了一夕间丧失七情六欲又自我封闭的人偶。
更别提笑了。
除自家主子一手养大的雪琅姑娘偶尔来寻时,自家主子才会卖个面子般,极短暂轻微的笑那么一下。
连召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