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敢狡辩,”阁主夫人声音不见得多重,却能听出不悦,“这孩子是个知恩就报的好孩子,成日里处处将就着你便罢了,你还烦上了,谁教的你?”
少年谢昙抿唇。
阁主夫人教训他道:“你成日里围着无定派的公子薛灵转,但我瞧着那孩子心思太多不太端正,待你也有些不咸不淡,虽说你祖父为你和薛灵定了娃娃婚契,但这是老一辈的情分了,若那薛灵品行不端,我们也不愿高攀,父亲母亲就算是拼下老脸也要为你废了这亲事,教你得觅良人。“
少年谢昙皱眉,有些烦躁:“好好的,母亲又提阿灵作甚?我与阿灵很好。”
安又宁恍恍惚惚间,就觉阁主夫人似要发火,他不想阿昙挨训,也不想阁主夫人大动肝火,便拼进了全力出声:“伯母……”
“嗳,”阁主夫人立刻回头,温温柔柔的为床榻之上的安又宁擦汗,“宁儿醒了?可口渴?”
安又宁自小便被安霖之寄予厚望,一切以未来阁主的身份严格培养,母亲又恨他入骨,他还从未体验过如此温情,一时之间竟忍不住咬唇,眼角在枕巾上流下了眼泪。
阁主夫人一愣,继而满眼心疼道:“是不是烧的骨痛啊,不哭不哭,伯母帮你捏捏,捏捏就不痛了。”
她转而使唤少年谢昙道:“还杵着做什么,去看看宁儿的药煎好了没?”
少年谢昙眼神复杂的看了榻上的安又宁一眼,转身出了房门。
阁主夫人重新帮安又宁换了额上湿帕,拿自己的手帕给他擦眼泪,温柔可亲的哄他道:“宁儿不哭,若是昙儿让你不痛快了,你给伯母说,伯母替你教训他!”
接着又安抚他道:“是不是烧的不舒服的紧?没事的宁儿,一会喝了药就好了,不哭了啊……”
安又宁泪眼朦胧,方想说“没事的伯母,烧的不痛,阿昙也没有欺负我”,眼前场景却倏忽一变,阁主夫人抱着紫光阁阁主的尸首,于紫光阁大堂内,于堂内正道各派派首的虎视眈眈之下,那位曾经温温柔柔的阁主夫人,环顾四周施加逼迫之人,疯了一般大笑起来。
“我知道你们什么目的!你们一个个手握重权的世外高人,手段却如此肮脏,我紫光阁到底有没有勾结魔域,你们个个心知肚明,却个个心盲眼瞎,好啊,好得很啊!”
阁主夫人抽出匕首,字字泣血:“我祝福你们,祝你们终生求无所得,终有一日心魔骤生,自食恶果!”
语毕,那把紫光匕便“噗”的没入她的心口,她呕出一大口血来,那血顺着下巴扑满了她的发梢脖颈,与心口之血迅速融作一团,铺染开来。
像一朵鲜红的盛放至极的海棠花。
听闻家中出事匆忙赶回来的谢昙与他目睹此幕,全身血液骤冷,傻了一般被钉在原地。
阁主夫人却在咽气儿之前亦看到了回来的他们,她登时不顾一切,浑身是血的挣扎着冲堂门外伸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声:“跑!跑啊!”
“伯母!”安又宁下意识伸手挽留,骤然睁开眼。
他仍倚靠在栖梧堂抱厦前廊柱上,右手臂无意识前伸,手腕却蓦然被一只大手握住,那只手自上而下而来,安又宁手腕肌肤霎时传来皮质温凉的触感,他脸烧的通红,抬目上去,就看到穿着黑色手衣握腕,俯身看他的谢昙,谢昙看着他一使力,便将他从台阶上拉了起来,站好。
谢昙松开了他的手腕,他眼神追随着谢昙收回垂于身侧的手指,顿时有些结巴:“阿、阿昙。”
谢昙看他:“你在这,做什么?”
安又宁张口欲言,突然吃了一口冷风,登时呛咳起来。
谢昙站在旁边,垂目沉冷的看他扶着廊柱咳的弯下了腰。
半晌,安又宁才平复下来,他伸出手背胡乱擦了一下咳出的眼泪,重新道:“我在等你。”
谢昙态度冷淡:“你等到了。”
安又宁登时忐忑起来,他察觉出谢昙似乎有一些不耐烦,忙小心道:“我只是想问清楚……”他咬唇,下定决心道,“阿昙,我是哪里做的不好吗?我都可以改的,你能不能别这样。”
谢昙定定看他一眼,突然冷嗤一声:“别怎样?”
安又宁慌张中不自觉带上了点委屈:“别把我送人,也、也别这样和我说、说话,我害怕……”
谢昙却未等安又宁话说完,突然欺身上前,二人之间骤然逼仄,安又宁被谢昙气势吓得后退半步,下巴就被手指挟制,脸被迫仰起,谢昙嗓音低沉,气音模糊:“我亲口承诺过你什么吗?”
安又宁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谢昙脸容压低几分,在这样仿佛接吻的姿态下,他却眼神涌动:“自始至终,我有承诺过你半分吗?”
安又宁心尖一颤,不信发问,声音艰难又缓慢:“这是、什么意思?”
谢昙放开了安又宁,退后一步拉开距离,冷月下眼睫在他眼底投下一大片阴影:“你知晓我在说什么。”
安又宁想不明白:“可昨夜我们明明、明明还……”
他难以启齿。
“你情我愿,你我之间不是一向如此?”谢昙不动声色的向外看了一眼,“还是说,我有勉强过你吗?”
阿昙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他问太多,想要的又太多了吗?
是他贪婪过分了吗?
安又宁被谢昙这一番话打的猝不及防,如坠冰窟,他彻底慌了,忙胡乱剖白心迹挽回:“没有,我愿意的,我愿意的阿昙,你是不喜欢我了吗?就算、就算你现在又不喜欢我了也没关系,只要能让我像以前一样,留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