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你是英雄,仇郁清在電話里這麼跟我說,我現在忽然認同他的觀點了。」
是嗎?
我是……英雄。
仇郁清說的?
這……怎麼可能呢?
掛斷了電話,呆在原地的我久久回不過神來,後來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的我還專程發簡訊向舒琳琳確認了這件事,於是舒琳琳直接將仇郁清的原話編輯成簡訊,發送給了我——
「你我都是被拯救過的人,要謝就去謝謝裴森,他才是那個英雄。」
第57章下墜
這世界真是充滿了荒誕。
我想,如果是在高中,仇郁清跟我說這句話,我或許會很高興,覺得自己的價值被認可了。
可時間卻偏偏是在那個時候。
我不知道,因為我很少觀看英雄主義的電影,我不明白英雄是不是都跟我一樣,一心想要拯救他人,然而卻渾然不知自己全身上下也充斥著無可奈何的悲慘,面對困境只有接受,而無法改變。
初中畢業的時候,我母親去世了。
高考完後的那一天,我回到家,發現一直以來陪伴我長大的小狗興旺也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它太老,歲月的重量也即將把它的身軀壓得平展。
想要東山再起卻整日酗酒的父親,一直沒能從母親去世的陰影中回過神來,家裡大把大把的錢被他用於投資揮霍出去,後來開始倒賣屋子裡還算值錢的裝飾,直到現在……母親嫁入家門時裝滿飾的盒子都空了,這個家終於也只剩下了一具軀殼罷了。
不幸是在考試之後發生的,正如同初中時一樣,這或許是唯一值得慶幸的事情,我拿到了畢業通知書,考上了都的一所大學,不上不下的高度,說是名校嗎?也不見得。
只是眼見家裡學費要交不起了,父親建議我這個暑假出去打工以補貼家用。
暑假工忙碌一整天,傍晚時分打開家門,發現興旺正趴在窗邊迎著夕陽低聲哼叫著。
像是在啜泣一樣。
我將它的下巴放在我的膝蓋上,像小時候一樣為它唱著歌,當夜幕降臨,它就這樣離我而去了。
一想起它離開時的模樣,我就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它留下的東西也令我感到難過,所以狗牌我摘下來,放到了抽屜里,打算這輩子都不要再拿出來第二次了。
安葬完興旺的那個午後,還沒等我回到家,便看見我家樓下救護車烏拉拉地響著,倒也不是什麼危及生命的大病,只或許是酒喝太多又吃了不大鮮的陳年老肉,父親的腸子破了一個洞,奶奶顫顫巍巍地在擔架後跟著,望著那樣的景象,我這一刻我忽然意識到,或許我家之後的生計,都得靠我了。
手術的費用拿不出來,說是腸子內部的東西漏出,流到了其他臟器外部,清理需要費用,就算接腸手術做好了傷口也需要恢復,至少三個月的時間,我爸必須掛個排糞袋在他的腹部。
借錢,找親戚借了很多錢,從前這種事都是我爸在干,而今落到了我的頭上,我才意識到那滋味有多不好受,此前父親找各家親戚借的錢加在一起,哪怕不算手術的錢,都已經是我看了都感到頭暈目眩的數目了。
生意呢?沒做起來,大環境發生變化,這幾年的廠子早就不如那個時候好開了。
要是母親還在的話,她一定會把這件事情處理妥帖的,奶奶曾經說過,父親曾做過最對的事情,就是把母親娶進了家門,媽媽走後,這個家就漸漸地崩塌,以至最後……如同散落在地面的暖水瓶膽,再難復原了。
並沒有像其他同學一樣肆意玩樂,高中畢業的暑假,我一直在為家裡的事情來回奔波,打工賺錢、還錢又借錢,這些事情就好像永遠都沒有止境似的。
父親肚子上掛著個糞袋,自然無法出門做些什麼,出院之後每天每天,他都躺在靠窗的沙發上抽著煙,等糞袋裡面的東西滿了,跑到垃圾桶面前扔掉再換一個,這就是他的日常了。
我曾嘗試在他眼中找到些許歉意,但很遺憾,沒有……或許母親去世的時候他便已經將此生所有的情緒都隨著眼淚流淌乾淨了,現在他眼中,只剩下無盡的空茫罷了。
那個假期的我太忙,不光要照顧家裡人,還要盡力去攢我的學費,以至於我都沒有時間去分析那時父親臉上的表情究竟意味著什麼,我只是覺得熟悉,並且是在他跳樓離開後,才忽然想起他眼中的神采,同當日仇郁清說自己想要在這個冬天死去的時候,是如此相似。
奶奶近乎哭暈了過去,整個人的身體都垮掉了,而我卻連傷心的時間都沒有,我只是在內心祈禱——祈禱奶奶千萬不要也病了,因為我已經再也沒有精力去賺更多的錢了。
家中的變故換來了多數親戚願意寬限些許時日的溫柔,對我們家表露出無限的同情,父親葬禮方面,他們幫襯了許多。
聽聞消息,一直在外漂泊的顧鑫自然也是回來了,望見他的那一瞬間,我只覺得恍然,分開不過三年的時光,他便能一改往日街頭混混的形象開始西裝革履,就跟一個已經在社會上磋磨了多年的大人似的。
回到家鄉的顧鑫幫襯了我許多,不止金錢上的援助,平日裡家中的瑣事,包括奶奶的身體,都是顧鑫以及他的家人在細緻地保養著。
「錢先不用還了,還是你上學要緊……至少,該留些學費吧?」拍了拍我的肩膀,顧鑫臉上的表情,是那樣地溫暖、令人安心,且意氣風發,看著他這個樣子,一瞬間我竟有些想哭,或許是因為我熟悉的那個他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