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难得站在之贻一边,斥道:“少岔开话题……我刚刚已经说过她了,现在轮到你了。”
孔安看了之贻一眼,心道难怪方才她下楼时看起来脸色不好,原来是已被外婆数落过了一番。
外婆又道:“你现在进了娱乐圈,身边花花草草那么多,最容易受到诱惑。谈恋爱一定要谨慎,最好就不要找你那圈子里的……”她苦口婆心,生怕孔安走了如英的老道。可如英的选择,与她所学的专业、所从事的行业又有什么关系呢?人若是铁了心要往那条道上走,在哪个圈子里都是挡不住的。
外婆絮叨了一通,最后总结陈词道:“我看像思言这样的女孩子就挺好。”
一旁默默扒饭的思言险些噎到,她悄悄放下筷子,垂下头去,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不知道孔安有没有看她,也不知他会如何看她,只感觉今天这场晚宴像是早有安排,可这种安排若是细细思索,并非无迹可寻。
年前听说她要留校做实验时,孔老师便问过她有没有男朋友,他问得很得体,劝说她不要总想着学习,应该多出去玩玩、谈谈恋爱,毕竟他们实验室就只剩下她是单身了。思言回答说没有遇上合适的,孔老师便笑言有空给她介绍一个,当时只道是玩笑话,没想到对方是早有“预谋”。
可是这个“预谋”,对于思言来说,未免太过梦幻。她平日里沉默寡言,深居简出,每日宿舍、实验室、食堂三点一线,表面上似乎对恋爱交友毫无兴趣,实则内心怀有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她喜欢追星,那是缓解科研压力的唯一办法,尽管偶像换的频繁,但审美标准一直是保持高位,从未有过向下波动,如此便对现实中的男性看不上眼。当然,作为高学历女性,她也不会期待能与那些英俊帅气的男明星们产生什么浪漫小说里的爱情,只是以此为消遣,缓解现实的烦恼与乏味。
孔安成名时,网络上对他的家世传得沸沸扬扬,思言也后知后觉地知道了自己导师与他的关系。几个师姐经常私下里商量怎么通过导师与孔安见一面,始终没人胆敢率先提出,不料,这头一遭竟让思言给撞上了。除夕时,其邦便邀请思言到家里吃饭,与两位老人相谈甚欢,她那次便想着能不能见到孔安,岂料失望而归。到了十五之夜,其邦再次出邀请,说是外公外婆很喜欢她,两位老人孙子孙女都不在身边,自然对她这样乖巧的小辈多了几分好感。思言晚上到了以后,其邦才告诉她,他女儿回来了,这回人有点多,外甥也会来。
思言马上意识到会见到孔安,一晚上紧张得坐立难安,后悔自己怎么不打扮一番再来,那该死的厚眼镜框,想摘掉又忘记带隐形眼镜,会看不清路,还有头也没洗,衣服也只选了件宽松舒服却不美观的旧毛衣……想到这些,思言懊恼得连水都喝不下。
在此之前,思言并没有很喜欢孔安,她听过他的歌,也看过他的影视剧,甚至还用过他的照片当屏保,但也只是一段时间,她对他的喜欢并不唯一。但在今晚以后,准确地说,在刚刚开门的那一瞬间,思言知道自己已再次喜欢上了孔安,并且这份喜欢将变得唯一,没有别的理由,只因他真人要比镜头上好看十倍,没人能拒绝这么漂亮的男孩子,思言尤其不能。
长辈的喜爱令思言多了几分底气,她从小到大都是标准的好孩子,是孔家两位老人最想要的女儿、孙女,可惜除了其邦像点样子外,如英和之贻都不尽如人意,尤其是如英,她留给孔家的阴影,至今都挥散不去。
思言是不知道这些的,她终于明白了孔老师两次邀请她到家里做客的目的,她平日里最讨厌父母过问她的感情事,也从不去所谓的相亲聚会,但这一回对象是孔安,所有的不快都无从生,此刻的她,心里比吃了蜜还要甜。
思言复杂曲折的心理活动并不为人知,事实上,在旁人看来,拿思言举例并不是一个妥当的行为。为此,之贻不得不站出来打圆场道:“奶奶,瞧您心直口快的,也不问问思言,免得冒犯了人家的男朋友!”
外婆笑而不语,思言只好说:“没关系的,我没有男朋友的。”
之贻强忍着不笑出声,道:“哦,那就好。孔安,你可以考虑考虑了。”
孔安本以为之贻插话是要帮自己,没想到竟是落井下石,气得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思言察觉到二人的眼神交流,心底生起一丝异样的感觉,然而,未等她咀嚼出其中意味,便见孔安转头对她微笑道:“不好意思,她们说笑的。”
这笑容打乱了思言原有的思绪,使她瞬间回归到少女的悸动甜蜜中去。孔安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闪闪亮,眼下弯弯的卧蚕稀释了平日里的疏离和冷漠,还有左颊若隐若现的淡淡梨涡,在温柔的灯光下凝聚成一股摄人心魄的暖意流淌遍她的全身。思言沉浸在这份奇异而醉人的气氛中,僵硬地点点头,想要回应两句,却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餐饭在众人各怀心事下结束,思言主动地跑到厨房帮令茹洗碗,虽然她在家里很少洗碗,但在外人面前总要表现表现。其邦与父母在沙上说些什么,他看来也不大支持母亲在饭桌上的直言。
之贻倚在阳台的栏杆上,隔着玻璃门看屋内忙前忙后的思言,笑道:“你看,人家思言多懂事,比我还像我妈的女儿。”
孔安笑道:“你也知道。” “怎么样?”之贻笑道,“爷爷奶奶,还有我爸,他们可是为你操碎了心。”
“你早知道是不是?”孔安问。
“救命,我冤枉。”之贻求饶道,“我也是今天思言来了才知道。”她笑了笑,夜风吹起她越来越短的头,衬得她愈英姿飒爽,“我可没这么好的待遇。没办法,我爸手下百分之七十都是女生。唯二两个男生,一个结婚了,一个在结婚的路上。”
“那有什么关系?”孔安笑道,“女生不是正合你意?”
“喂!”之贻警觉地拉紧了阳台侧的玻璃门,嗔道,“小声点。”
“这么紧张干什么?”孔安不以为意道,“舅舅一向很开明的。”
“闭嘴吧你。”之贻气道,“奶奶说的对,你就该趁早找个老实女人娶了。”
“哦?她这么跟你说的?”孔安忍俊不禁道。
“当然喽。”之贻点点头,“思言可是她老人家最喜欢的人选。”
“老实女人……”孔安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她知道我的事吗?”
之贻知道他说的是如英的事,摇头道:“不知道,应该不知道吧。”
“那岂不是对‘老实女人’不公平?”孔安恢复了戏谑的笑。
“那跟你又没什么关系。”之贻道,“你要是觉得不公平,可以告诉她啊。你觉得丢人,说不出口吗?”
“当然不。”孔安抬脚踏上阳台的矮墙,与夜色更近一步,淡然一笑,道,“她自己都不觉得丢人,我为什么要替她觉得丢人?”
这个“她”是指如英,如英从未后悔过那段经历,也从不以之为耻。
“算了,还是别说了。”之贻叹道,“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体谅一下他们吧。”
“嗯。”孔安点点头,他明白,如果旧事重提,最受伤的自然还是两位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