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警的兄弟诧异看来,对这支神秘队伍的军容军纪表示了疑惑。
聂郁轻喝了一声,众人立马绷紧了军姿,不再乱动。
过场很快结束,他们一行开了大半天车被带到矿上,不出所料,在沙漠里,一眼望不见半点儿绿色,仙人掌都见不着。
这处油矿估计探测储量不小,开采的消息还没往外面说呢,供应员工的基础设施已经修了一大片了。最近反对派快打到这里,中国人全撤走了,宿舍空得几乎能一人一间,也就酒吧和食堂还留了几个当地人。
逛了一圈,陈承平心里大概有了个底,抓着聂郁和翻译朝当地政府走,准备趁早把会开了。
盛夏的厄立特里亚白日气温简直是地狱,所以当地人习惯了晚上活动,八点过的时间,完全可以称得上一声早。
人高的预案不是白做的,各项工作有条不紊地开展下去,陈承平心说除了这天气热得人来气,好像也没什么棘手的地方。
结果这话是真不能乱说,当天晚上,反对武装就小露了一面。
反对派和政府军打起来,交火地点离矿上很近,在楼上都能隐约见到地平线上的火光。整个矿上立马警戒,陈承平飞快地钻进广播室,让人派无人机过去侦查。
好在反对派武装这回异常克制,似乎只是来探探虚实,凌晨六点的时候当地驻军的一把手开车到了基地门口,跟陈承平开了个小会,说冲突已经暂时平息。
说是暂时平息,但陈承平的心彻底揪了起来:这么近的地方开火不提前跟他们通气,厄立特里亚政府是完全不能指望了。
早上九点送走一把手,傅东君往广播里通知了一句开会,说完先走了进来,小声跟陈承平说:“这他妈也太近了,这群孙子是真不知道还是不跟我们说啊?”
陈承平没搭话,示意他催一催。
这回维和任务打头的实际上是武警,不过因为不是什么正经从联合国过的维和任务,加上陈承平他们不戴臂章,看上去比他们雪豹还不能见人,所以武警那边领队的雷众对陈承平多少有点礼让的意思,完全没有想过争夺指挥权。
雷众和副手吴璘进来坐下,看得出昨晚上肯定没怎么休息好,陈承平把手边的水推给雷众:“歇会儿。”
雷众接过来一口饮尽,骂了一声:“没想到已经乱到这个地步了。”
话音一落,门被推开,姜疏横和聂郁也进来了,一人手里拿着一摞资料:“雷队长,吴副队。”
“两位好。”吴璘含笑打了个招呼。
人都到齐了,陈承平调整了一下屁股撑着头,语调还不算很严肃:“那黑哥们儿说已经把中国人在这儿的消息捅过去了,结果这反对武装还是这么个态度,老少爷们儿们商量商量,这工作应该怎么开展?” 雷众最欣赏的就是陈队长这举重若轻的风范,忍不住笑了下:“陈队长应该有什么考虑了吧?”
老子有个锤子。
陈承平示意聂郁:“你先说。”
聂郁起身把资料一人了一份,思路非常清晰:“反对武装对我们的态度其实并不在意料之外。厄立特里亚经济非常差,自然资源极为匮乏,甚至常年需要联合国粮食署的救济。现任政府采取强权高压统治,非法劳役和强制兵役的情况都非常严重,每年都有大量难民出逃。所以,国内反对派与政府的矛盾其实和意识形态无关,就是吃不饱饭只能起来打仗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与厄立特里亚政府签订的合同在他们看来是没有合法性的,又因为已经没有什么能失去的了,所以反对派完全没有忌惮中国的理由。”
一番话说得众人都沉默下来,傅东君端上热水,小声补充道:“他们反对派自称毛主义解放阵线。”
吴璘和傅东君对视一眼,道了句谢。
陈承平换了条腿翘着,听懂了聂郁和傅东君的意思:“所以说,我们在这儿最麻烦的不是打不打得过,而是政治问题。”
聂郁把资料合上,点了下头:“敏感元素非常多,很容易就会引起国际舆论,甚至是外交危机。”
雷众有点头疼:“那这种事儿不应该让我们来处理啊。”
聂郁回复:“专家已经在路上了,估计后天能到。一位国际关系专家,一位是埃塞俄比亚拨过来的外交官,级别不低,是一位参赞。”
“那如果这两天反对派打过来了,我们是还手还是不还手?”雷众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
聂郁轻轻摇头:“让我们等回复。”
吴璘想到什么,问:“虽然当地驻军把中国人在这里的消息通报给对面了,但官方还没有向外布告在这里开采油田的事吧?”
聂郁点头:“是。”
“估计是哪位手眼通天的跟厄立特里亚政府的官员有私交,先把合同签了,否则消息往外一递,咱多半抢不过老美和加拿大,哦,竞争对手还可能有俄罗斯,厄立特里亚对俄罗斯的能源供给依赖非常高,”傅东君坐到姜疏横边上,说话措辞不太顾忌,“石油这种东西不管地的所有权在谁手里,本质上都可以说是国有资源。所以合同合不合法不重要,随便找找都是话柄。骂你经济殖民主义就不说了,当地劳工比例低了国际舆论有意见,当地劳工福利比所有权国家低了国际舆论也有意见,还有什么环保评估民族关系宗教冲突的……复杂得要命。”
陈承平一听有点困惑:“不是,这么复杂,老美就能把屁股擦干净了?”
“没啊,你来人家土地上开采人家的矿藏,说到根子里屁股都干净不了,”傅东君举了个例子,“你设身处地想想,要是你是在上个世纪初住上海滩的上海人,逢年过节要买布给老婆做衣服。日本的布比国产的布低两三倍的价钱,你知道日本不是好东西,但你只能买得起日本布。这么着,你给日本人送了钱还要被当成三等公民,甚至日本人还用这钱加强军备来打你,你什么想法?”
“卧槽你也太敢说了……”吴璘又惊又叹,“不过这事儿是真的,我家祖辈上海人,我太爷爷说过一样的事。”
傅东君抬了下下巴,笑道:“天龙人啊。”
“不敢当,”吴璘笑眯眯的,“听您口音是北京的吧。”你北京人调侃我是天龙人就不合适了吧?
“我可不是土着,我往上数三代还是臭外地的。”
吴璘扑哧一声:“我才是臭外地的。”
雷众挠了下头,不太懂:“那大家屁股都不干净干嘛就骂我们?”
吴璘略微正色,为自己队长解释道:“因为厄立特里亚在此之前是块处女地。”
傅东君假意不满,笑道:“咱们能不能女性主义一点儿,处男地。”
吴璘失笑,聂郁无奈:“东君……”
“处男又不值钱,往外一探头你能看见三个,”陈承平摆了下手,“行了,别扯有的没的了。意思是,以前都觉得这破地儿没油,现在现有油了,大家肯定都想来分一杯羹。别人盘子里的蛋糕不好抢,那糊点儿屎上去大家都别想吃口甜的,是这意思吧。”
“……”
“……”
“……” 雷众惊为天人,竖起大拇指:“陈队长,您的修辞水平真是这个啊。”
傅东君扶着额头:“我觉得有点丢人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