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人家下什么决定,一定是让你难办的决定,这个我算是看出来了。”重机又笑。
祝愿也学着重机的样子撑了下巴,她叹了一口气道:“赚大钱的活儿肯定不好做呀,若不是不好做的活儿,人家给钱也不会那般大方痛快!”
重机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我看你收人家钱的时候那般痛快,那,人家主雇会下什么样的决定,又会让你去办什么难办的事情,你是不是也猜了个大概?”
祝愿努努嘴,在想着如何回答重机。
趁着祝愿思索的时候,重机又来了一句:“若是难办,不如与我说说,万一,我又能帮上你的忙呢?”
祝愿心头一暖,她抬了眸子瞧着眼前的和尚,只觉得重机真的是越看越可人儿了。
“目前还没有什么难办的事情,如果她胆子大到了我想到的那个地步,也不是不好办,只是手续上会麻烦一些。”祝愿的语气松松软软,表示自己还不太想让重机受累。
“哦……那你给我说说呗,我想知道,你预计的,和我预计的是不是一样,我不想看到你为难,更不想看到你受伤。”重机说的恳切。
祝愿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惊讶,可能是重机的关怀太过露骨,也可能是重机的语气太过认真;这种程度的亲昵,在她与二成子之间是舒适的,可放到重机这里,便有些突兀了。
重机还在眼巴巴地盯着祝愿,等着她的回答呢,看样子他并没有感觉自己的关切让祝愿有点意外,祝愿只好垂头一笑,压低了声音道:“不管我是不是难做,我总还能让你一个和尚抛头露面啊?”
“我这半边脸上贴着这么大块的膏药,也没法儿抛头露面吧?”重机也松松快快地开着玩笑。
祝愿嗔怪着白了重机一眼,她摸摸他的手背,又小声道:“放心,我敢接的活儿,都不是凶险的活儿,毕竟赚了钱要活着才能吃喝玩乐,尽情享受呀!”
重机没再说话,他看着祝愿拈起了手里的串珠,似是在无声地提醒她——那你说吧,我看看是怎么个安全法儿。
祝愿扭头看向了窗外,她将窗子撑的大了些,东墙下的欢笑声,和北屋里的做饭声一起传来,倒显得后院儿越和谐惬意了,她转过头来,俯身往重机那边凑了凑。
“我看那侯家姐姐是个脑子清醒的,眼下的情况也不算太过槽糕,她想回侯家是可以的,可,我觉得她应该不会再回了,那片儿地方已经让裴东玉弄得脏乱不堪了。”祝愿小声道。
重机点点头,表示他也想到了这一点。
“不回侯家,却也不能让裴东玉和丌官云烟霸占了自家家产,侯家姐姐需要一个结实的靠山,哪怕是将全部家当孝敬给自己的靠山;因为侯家姐姐不缺钱,她赚钱是一把好手,而且经过裴东玉的事儿,她更看重的应该是自己的一双儿女,与自己那两个情郎了。”祝愿将声音压的更低了。
重机先是点点头,又忙抬眼望着祝愿确认:“两个?那个凭祺我知道,他残了腿,家里又穷困潦倒,委身于侯娘子我理解,怎么,那个孟庭基也愿意跟着侯娘子么?”
被重机一提醒,祝愿的思路卡了一下儿,她冲重机眨巴了半天眼睛,不大确定地道:“那么,眼下我们先认为孟庭基是想利用侯家姐姐,毕竟他有家仇,也毕竟侯家姐姐很有钱,帮他打点一些东西,还是可以的。”
听祝愿改了口,重机抿起双唇满意地、浅浅地笑了笑。
“关键还是侯家姐姐的去处,她不可能回凭祺那里。一来容易被裴东玉找到报复;二来,她还是希望自己的那对儿女过人上人的日子,他们一家头脑本来就好使,借着凭祺的身份,他们的儿女不再受贱商身份的限制,前途一片光明,人生大有可为,侯家姐姐也会用尽手段给自己的儿女铺路。”祝愿望着屋顶,想着,自己应该没有遗漏什么。
“是了,我看那位侯娘子确是个极精明的角色。”重机附和着。
分析完这些,祝愿又望向了重机,她缓缓吐出一口气,那几分难色又浮到她脸上来了。
重机笑笑,他想着,接下来祝愿该牢骚了。
“侯家姐姐心里有数了,或许她在想着如何对我说,也或许,她在想着如何让我继续痛快地答应她的请求,并顺着她的意思,把事情帮她料理好。”祝愿抖了抖眉尖,听起来颇有种无奈的意味。
“可,不管她做什么样的决定,你都已经打算帮她帮到底了不是么?我想你现在抱怨的,无非就是她说话吞吞吐吐的,不管她在打什么坏主意,她都应该痛痛快快地告诉你,哪怕这个决定你是极力反对的,或者你根本做不来的。”
瞧着祝愿眼里那三分为难,重机也不由自主地蹙起了眉——他都诱她说了这半天话儿了,她都没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还只说等着那侯家娘子下决定,可真让重机着急了。
而听着重机变得有些急切的语气,祝愿却是抿嘴笑了。
她看起来不算默认重机对她心思的猜测,可也不愿再说自己心里的想法了。
夜幕像是突然笼罩而来的,不等任何人有所防备。
挂在树梢上的弯月又往西窗子上沉了沉,丑时二刻了。
一阵油纸袋被揉搓的动静吵醒了重机,他睁开眼睛时,正看到二成子提着糕饼往外走,这个时候他才现本该睡在外屋的祝愿,并不在那边的硬板床上。
重机坐了起来,他的视线跟着二成子往外走,终于,在东墙梧桐树下的石桌旁,他捕捉到了祝愿的身影。
她正坐在那里呆,腰板儿挺的笔直,双臂抱在胸前,郑重又严肃,似是已入定了。
二成子将油纸袋放在了石桌上,挨着祝愿坐下了。
没一会儿,祝愿的腰板儿一松,伸手去拾油纸袋里的糕饼了。
重机立刻往窗边去了——他不大懂二成子与祝愿的这种默契,他是怎么现她没睡,又准点在她饿的时候醒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