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三的疑虑没有持续多久。
沈千针到底是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陈年老伤,猛兽抓的。呸,庸医,要我说,原本你这胳膊阴雨天酸痛不已,近年来已经比较少出现这情况了,是也不是”
武师傅点点头。
“早十年遇到我,现在你胳膊能跑马。”沈千针一手在武师傅右臂上捏来捏去,一手向小童伸过去“茯苓。”
那名为茯苓的小童便打开药箱,斗开针包,一排银针赫然在上。
沈千针食指微动“该用哪一根”这是在考校自己的徒弟。
“投石问路,当选马鬃。”话不停,手不停,茯苓利落地选取了八根银针,马鬃粗细,左手指缝每缝两根,然后取出火折子,将药箱里原本剩下半截的蜡烛点燃。待火焰稳定后,把那银针于火焰炙烤。
宝玉心道这便是消毒了吧。
不一会儿又闻到冉冉药香,众人皆好奇不已莫非神医问诊,也是有异象的
只有贾宝玉注意到,那小童在蜡烛下置一瓷碟,烛泪滚滚尽在碟中,想必还是要被回收起来在利用的。
晃神间,武师傅嘶嘶几声,竟是吃痛不住。
宝玉想着,当夜与那游侠儿搏斗,都没闷哼一声的武师傅竟然此时没忍住,看来神医下手挺重的。
贾珠贾琏等人也是有些忧心的凭谁没有被走过针啊,但扎准了穴位,至多就是略酸胀感,武师傅如此大反应,可是神医扎得不准了
那小童似是知道众人心里所想,轻声细语地解释“这位病人是旧伤,风毒入体已久,师父要以针问路,看看他还剩下几条完好的经络,故而用的针比平时的粗一些,痛感也会强一些。要我说,会痛才是好事,你们没见我师父在笑么”
“与他们解释那么多做甚,一群”剩下的字宝玉没听清,估计不是蠹虫就是蠢货
贾琏我以为他是扎人扎开心的笑哩,果然神医的脾气都是古里古怪的,还是府上的冯大夫好。
“耽搁这么多年,治好倒是难了,至多只能让你提桶水、扛袋米什么的,上山打虎、下水捉鳖是不用想,下辈子吧。”神医从头到尾说话都不好听。
只听沈千针的前半句,武师傅觉得是在自己意料之内,再听到后半句,顿时难以置信起来“神医说的可是真的”
“哄你有钱”沈千针嗖嗖把几枚银针甩回布包上,茯苓笑眯眯地将八根一一重新拿那药烛熏了一遍,方插回去。
要说不想胳膊恢复,那是假的,至少现在好了,回家能抱着自家小子抛一抛也好,不过武师傅想到这么有神通的人,出诊费用一定不便宜,自己恐怕不好花这个大钱“敢问神医诊金怎么算”
贾珠倒是怕武师傅因为银钱的缘故耽误了难得能治愈胳膊的机会,忙不迭开口“银钱的事儿,武师傅尽管放心,此番多亏您尽心尽力,这费用当是我们荣国府来承担的。”这也不算先斩后奏,作为荣国府孙儿辈第一人,这样开口的资格,贾珠还是有的。
沈千针就冷眼旁观“荣国府好大的口气。我告诉你,要是荣国府出钱,我还就偏偏不治这个人了。”
虽不知缘由何在,但是一看神医原本就板着的脸更黑了,贾珠也知道,要么对方就是与荣国府有旧的,这旧事恐怕还不是什么好事。
小童茯苓连忙开口“武师傅是吧,您放心,醇亲王嘱咐过我师父了,说您与他有恩,一切诊金药资,回春堂的管事那里报便是了。”
最后,沈千针黑着脸来的,又黑着脸走了,丢下一句“针灸期间禁烟酒腥辣。”
贾琏挠头“咱们府上是怎么得罪他了”
贾珠摇摇头“我也不知。”
当晚,老许来找武师傅。
“不能喝了男人怎么能说不能哦,那神医要给你治胳膊这是好事儿,行吧,回头京里咱们再走几个。”老许还是有点失望的,转念一想,还是武三儿的胳膊要紧,“不能喝酒咱就吃点菜吧,我跟你说,这船上的厨子做的河鲜加上点紫苏,那可是一绝”
武师傅抱歉地笑笑“也不好吃腥物哩。”
“怎么怎么说的,这是要做和尚了”
等了解到武三儿要杜绝烟酒辛辣之后,老许咋舌“这样活着可就没意思了啊。”
“我不能吃河鲜,这不是还有别的菜么。不说我了,老许,你也是变得够快的哈。原本咱们旗里头,就你是滴酒不沾的,怎么现在爱喝起来了”
“都十多年了,能不变吗哎,不说这个,怪道故人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嘛,男人就是要喝酒你家小子有好大了吧”
“大的九岁,小的六岁,我媳妇儿去年又给我生了一个闺女。”
“好家伙,儿女双全呀。”
说完家长里短,又说起事业。
“武三儿,当年你在我们旗可是百步穿杨的好手,要不是哎,等神医治好了你,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过去的事儿还提他干嘛,我现在这不也是挺好的,教教荣国府的几位小少爷,回头这份差事结束了,继续回村里媳妇儿孩子热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