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幽闭的空间内寂静无比,只剩下了细微的书页翻动声。
书册上所书写的是一段自述。
一位来自梭罗国的风水先生的自述。
根据册上所写,此人精通风水八卦等奇学,然而为寇所抓,被迫为其办事,目的在于辨析《步天歌》残篇,寻找梭罗国境内各地的宝藏。风水先生作为当年那队伍中的头领,记下了残页的主要内容,将其夹在书中。而那些宝藏所藏之处机关重重,入者九死一生。他为了保全己身而装疯卖傻,逼得寇贼不得已放弃他,从而留在此处挖矿。
十几年来他千方百计的想从这里逃脱,却都没有成功。无奈之下,临死前留下了这段自述,又于山崖前布下术法,而后纵身一跃!
【——得我笔墨者,受我恩也。此仇与我不共戴天也,冀君为我诛之!】
“师妹怎么看?”看完最后一句话,沈昱喟然长叹,似乎在惋惜一个才华横溢的人逝去,却迟迟没有动手去翻最后一页纸。
“我在想,有能力四处搜寻精通天文地理的人才为其寻宝、奴役他乡的良籍百姓为之挖矿的贼寇,必然是一群有组织的人,且手眼通天。”方宁将书册合上,垂下眼眸淡淡道:“在这个庞大的组织背后,站着的是何人呢?又有几人能驾驭呢?外国的细作、地方官吏恐没这个本事。”
沈昱没有吭声,但心中已有了几个人选。
后面的话,暂时不好再说了。
傍晚,霞光黯淡,马踏平川自远方而来。
程远刚从城内医馆抓药回到沟子村,就听说沈昱和方宁两个人竟然摸黑上了山。
“这不是胡闹嘛!”
次日,清晨,程远一见到沈昱两人也这样嚷嚷。
沈昱和方宁眼下乌青更重了几分,打着哈欠听他数落完,才赔着笑开了口。
两人言简意赅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他说完,才在最后添了一句:“此事不可怠慢,必须即刻上报官府,如今还要麻烦程捕头陪我们跑一趟了。”
可当沈昱带着另外两人将证据呈上案前,站在堂下向胡县令说明来因时,堂上的胡县令却像是被架在火上烤,就差叫苦连天了。
他哪里想到区区一个程老汉身亡的案子,竟然牵扯出偷采矿物这么大的事情!
沈昱看出了胡县令的迟疑,知道他不敢轻易去搅这趟浑水,于是上前拜言:
“我知大人顾虑,大人只需借我兵马即可。倘若今后真的出了事,便是我钦天司主薄沈昱一人担着。但无论如何,私采铜矿都是重罪。大人查下去,不仅是大功一件,还全了您爱民如子的好名声;不查,不论死者能否得以伸冤,大人必落得个包庇重罪犯之嫌,于您也多有不利啊!”
“行了行了,我听明白了。”胡县令一脑门的汗,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最终还是惊堂木一拍,派了官兵给他。
沈昱几人一得了援兵,旋而便快马加鞭往鬼哭岭赶去。将山上私采铜矿的一伙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当即便一个不落地绑了回来,全部锒铛入狱。
程远沉默地随着押送的队伍一起回来,从作为证据的矿石里随手拾了一颗,放到阳光下仔细看了看,随后自嘲地笑着摇摇头:“世事无常啊!”
话音落下,那颗小石头也随之被丢回到竹筐里。
方宁在一旁,也不知怎么安慰他,只得拍了拍程远的肩膀:“节哀。”
将私采铜矿的参与者都关入大牢之后,方宁终于得了一口喘息,清闲下来,但沈昱还在为公务发愁。
“现查明鬼哭岭大小铜矿五个,抓捕矿工两百五十六人,监工和管事的共八人。”官兵前来向三人禀报:“大人看着应该怎么处置?”
“先关着,但里面的监工和管事的要重点分开看管,防止串通。我处理好事务,要审问他们。”沈昱表面上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手底下为了早点去审问,已经奋笔疾书,差点写出了火星子。
“报——不好了!”
有官差从外面狂奔回来,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框:“那八个监工和管事的,全暴毙身亡了!”
“什么?”沈昱猝然折断了手中的毛笔,迅速起身前往牢狱,果然牢房里只剩下了八具冰冷的尸体。
“其他人还好吗?有能问的出话的吗?”方宁闻讯带着邵师叔一并赶来,正好瞧见沈昱这一幅失控的模样。
在狱里当差的医官侍立在旁,闻言给出了否定的回答:”矿工们早已因为饮用多年被污染的山泉水,从而变得终日浑浑噩噩、无法交谈。”
沈昱心有不甘,试着和其中的一些矿工勉强交谈起来,在其中还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正是当初他不小心滑下去时碰到的那人。
那人见到他很是欣喜,磕磕绊绊地开口说:“谢、谢谢你,救了我们。这、这个送你。”
沈昱接过那人手中递来的那物,定睛一看,是草扎的三角牌!
他是徐家村的人!
冥冥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串联起来了,沈昱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向邵无涯恳求道:“还请师叔再为他们看看。”
“这些矿工症状相同,都是因为水源污染中有砒霜之毒所致。他们中毒已深,恐怕再治也无法恢复神志了。”邵夫子经过检验后做出断定,言辞与之前医官说的一样。
“只是,那八位中的毒倒是有些稀奇。”邵无涯意味深长地说到这里停下了。
沈昱读懂了他的眼神,将无关人等都屏退。
邵夫子继续道:“我此前只在一处见过这种毒,一般被称为——宫廷秘药!”
沈昱与方宁听了心中皆是一震。
这时,胡县令来了,他斩钉截铁的表示,既然偷矿者已经畏罪自杀,到此结案就可以了。
此番态度之强硬,与他先前的性格很是不符。
是夜,华灯初上。
沈昱伏在案前,神情肃穆地写着些什么。
“胡县令如今说不查了,说明背后有什么让他十分忌惮的人或关系。”小油灯里的火苗跃动着,方宁在一旁无聊地敲着棋子,“眼下只有你能把折子直接递到御前。但我还是不放心。依我看,你还得留一个后手。不如给位高权重又值得信赖的什么人再写一封折子,以防万一。”
沈昱笔墨一顿,犹豫片刻,笔锋一转,在这夜里寄出了两封信,其中一封的落款是——八贤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