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折昭嗔怪的瞪了她一眼,自己却又忍不住笑开了,“在军中我是大都督不假,但在家中,特别是在你面前,我还是当初的折昭,那个无法无天,经常闯祸的折昭,没有半点改变。”
“好啦,知道了。”穆婉笑嘻嘻的点了点头,这才收敛笑容换作一片正色,“小姐,你让我调查的事情已有眉目,姑爷之所以会掉入池水差点溺亡,的确与折继长、折继宣两人脱不了关系。”
折昭面色凝重的颔首,轻叹道:“看来折惟本父子为夺我权,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啊,连崔文卿也不放过。”
穆婉一脸不解的问道:“小姐,请恕末将直言,那崔文卿笨头笨脑犹如一只呆头鹅,你嫁给他完全是迫于无奈,为何还要如此紧张,战事结束便昼夜不息的飞马而回呢?”
折昭凝眉定神,正色言道:“崔文卿是我能否守住折家的关键所在,不容有失,我自然非常上心,并非是……”说到这里,白了穆婉一眼,“并非是因为男女之情。”
穆婉理所当然的点头笑道:“小姐当年名满洛阳城,那些风流名士、名门贵子对你是趋之若鹜,就连新科状元郎司马唐都对你倾慕不已,岂会看中那呆头书生?”
“多嘴!”折昭眉宇一拧,伸手轻轻敲了一下穆婉的脑袋,肃然言道,“看来折惟本也明白崔文卿是我的软肋所在,为防他狠下毒手,咱们得派人前去保护崔文卿才行。”
“小姐,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去吧?”穆婉顿时面露难色,委屈言道,“你现在重伤在身,我身为你的亲兵校尉,自当时时刻刻护持在你的周围,可不能去保护他。”
折昭想想也对,斟酌有倾打定了注意:“这样,就让亦非前去吧,有他保护崔文卿,我也能放心。”
穆婉点点头,便要出去传令。
“等等,还有一事。”折昭忽地出口叫住了她,正色言道,“本帅重伤之事切记不可外传,若是被折惟本知晓,可就麻烦了。”
穆婉心头一凛,点头道:“领命!”
※※※
这两天,崔文卿并没有闲着,忙于了解折惟本父子的相关情况。
折家出身鲜卑折倔部,族中尚武之风盛烈,门下弟子个个从军,自唐代开始就驻守云中一带,抵抗草原蛮夷对中原的入侵,其后因有功于朝廷,被授予振武军大都督,世袭罔替。
唐亡齐立之后,折家威势不减,继续为齐朝戎边,统领府州、麟州、隩州、丰州三万边军,深得太祖、太宗皇帝的信任,与同为将门世家的杨家一道被誉为“大齐双璧”。
“杨守折攻”这个成语说的就是杨家善长守城,折家善长进攻。
历来军人从戎,马革裹尸还多矣,折家自当同样,门丁一直不怎么旺盛。
十五年前齐太宗率军征讨被辽国占据的燕云十六州,在梁河惨遭大败,随军出战的折家军死伤众多,其时的振武军大都督折御卿身中三箭,返回府州没多久就一命呜呼了。
折御卿与夫人本就只有两子,长子折惟忠,次子折惟本,父死子继,因而长子折惟忠继承家业。
三年前对战西夏,折惟忠与出征的三个儿子全都战死沙场,大房再无男丁。
按照道理来讲,本应该由二房折惟本继承祖业,但因折惟本其人其子名声不太好,朝廷破例让折昭成为振武军大都督,就等同于把折惟本父子抛到一边了。
折惟本气不过之下,一直阴谋夺权,巨大的矛盾分歧也就此产生。
如今折惟本权兼振武军长史,相当于振武军副帅,折继长、折继宣均在振武军中统领重兵,折昭独木难支,几乎被他们架空。
“看来,都督娘子的情况果真有些不妙啊!”思忖良久,崔文卿喃喃自语一句,忍不住一声叹息。
这时,荷叶端着早膳推门而入,展颜笑道:“一大清早的,姑爷叹什么气呢?”
崔文卿丢掉手中之笔,依靠在凭几上笑道:“说了你这丫头也是不懂,快,将早膳端来,吃了跟着姑爷出去晃荡一圈。”
“呀?姑爷要带婢子出去么?”荷叶一双美目陡然就亮了起来,膝行案前将早膳放在案头,喜滋滋的言道,“进入折府年余,婢子还从来没有出去过哩。”
崔文卿拿起一个蒸饼狠狠的咬上一口,边咀嚼边含糊不清的言道:“憋在府中也是难受,自当出去逛逛,放心,只要你跟了我,保管以后吃香喝辣,嬉笑玩乐……”
说到这里,崔文卿忽地觉得自己的口气好似那拐骗良家妇女的山大王,不禁哑然失笑。
荷叶根本不懂这些,她只觉得姑爷真是太好太好了,就如同自己的兄长一般。
半个时辰之后,崔文卿来到府州城大街之上。
今日他戴幞头,着锦衣,执折扇,携美婢,倒也风度翩翩,俊雅潇洒。
只是可惜前面没有三三两两的狗腿子吆喝开道,少缺了一些阔少的威风,倒也诚为憾事!
府州地处边陲,与西夏、辽国接壤,往来商贾较多,货流周转极强,商业也是非常的发达。
放眼望去,可见街道上车水马龙穿流不息,行人路客接踵摩肩,大道两旁店铺打开纳客,不少小贩沿街叫卖,各色幌子彩蝶般飞舞,市声喧嚣如潮,满是繁花如锦。
比起中原,这里更有几分胡汉杂居的粗放豪阔,随处可见髡发胡人打马而过,彩袍胡女当街而舞,更有不少胡商兜售着胡地盛产的皮货、鞍辔、宝石等物,直看得人目不接暇。
沿街缓步而行观望半响,崔文卿折扇一收,忍不住叹为观止:“齐朝之盛只怕不亚史书中的大唐,实乃锦绣风华,浩浩盛世!”言罢扇柄击掌,感概不已。
说完,崔文卿望向身旁荷叶,此女一手竹风车,一手糖葫芦,正吃得不亦乐乎,看得他不禁哑然失笑。
转悠一阵,崔文卿忽地想起一事,问道:“对了,你的家不是也在府谷县么?要不去你家看看?”
荷叶明显一愣,随即有些沮丧的言道:“回去干什么?反正爹爹也不要我了。”
崔文卿伸手抚上她额头如丝顺滑的刘海,轻声道:“即便不要你,也应该弄明白缘由吧,总不能这么浑浑噩噩的活下去。”
荷叶娇躯轻震,抬头望着崔文卿满是鼓励的目光,渐渐有些明了,颔首道:“或许……姑爷你说得对,总改弄清楚才是。”
崔文卿释然一笑,言道:“既然如此,那咱们走吧,去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