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佳丽痛苦呻吟着。费茨帕特里克太太走上前来挡在接生婆面前。“我生过六个小孩了,”她说“你给我滚出这里。科拉姆,趁她还没杀死奥哈拉太太或我还没宰了她之前,赶紧把这个屠妇轰出这屋子。
主啊!帮助我,她再不走,真的会出事了。”
突然天窗和窗子里闪进一道闪电,照亮整个房间,倾盆大雨刷刷冲下玻璃窗。
“我不出去。”接生婆嚎叫。“外面漆黑一片。”
“那就带她到另一个房间去,只要离开这里就成。还有,科拉姆,把她支开后,就去叫铁匠来。他既然能替动物接生,替女人接生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科拉姆抓住畏畏缩缩的接生婆的上臂,这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吓得她失声尖叫。科拉姆把她当块破布似的直摇“安静一点!你这个女人。”他用绝望而呆滞的眼神看着费茨帕特里克太太。“他不会来的,罗莎琳,乌漆墨黑,没人肯来的。你忘了今夜是什么日子吗?”
费茨帕特里克太太用条冰凉的湿毛巾擦拭斯佳丽的太阳穴和面颊。“你下去叫他,我去。我在你家的抽屉放了一把刀和一支手枪,只需要把那两样家伙亮出来,他就会知道,世上除了鬼,还有更可怕的东西。”
科拉姆点点头。“我去。”
铁匠约瑟夫奥尼尔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脸上沁着汗珠,一头黑发在暴雨中淋得贴着脑袋,此刻正冒着汗水。”我只替一匹马接过生,对女人,找可不能造次。”他俯看着斯佳丽,大摇其头。“违反天理的事,我不能做。”
石槽边排满了煤油灯,锯齿状的闪电一道闪过一道。除了阴暗角落外,偌大的厨房比白昼还亮。暴风在屋外狂呼怒吼,似乎在向这栋大公馆的石墙攻击。
“你非做不可,老兄,否则她会没命。”
“她活不成了,而且如果胎儿还没死,也差不多了。她肚子里已经没丝毫动挣了。”
“看在老天的份上,别再犹豫了,约瑟夫老兄。孩子是她唯一的希望。”科拉姆极力保持稳定、权威的口气。
斯佳丽在沾满血的垫子上拼命蠕动着,罗莎琳费茨帕特里克拿起沾水的布润湿她的双唇,又挤了一、两滴水在她的两唇间。斯佳丽的眼皮抖了一下,随即睁开眼,发烧似地目光呆滞,口里哀吟着。
“约瑟夫!我命令你快点行动。”
铁匠打个喷嚏,举起粗壮的手臂放到斯佳丽隆起的肚子上。闪电在他手中的刀刃上映射出青色的光芒。
“那是谁?”斯佳丽清晰地问。
“圣帕特里克保佑我。”铁匠叫道。
“科拉姆,那位美丽的女士是谁?穿一身漂亮的白长袍的人是谁?”
铁匠丢下刀子,往后倒退。他伸出双手,手掌向外,遮在眼前,想要挡开他的恐惧。
屋外突然刮起一阵旋风,卷落一截树枝抛向石槽上的玻璃窗。碎玻璃割破了约瑟夫的手臂,划过他头部。他顿时痛得呼天抢地,倒地不起;狂风从破窗灌进来,在他身子上方呼啸盘旋。四面八方都是一片尖叫声,屋外、屋内,在铁匠的尖叫声里,怒号的狂风中,暴风里,暴风圈外的远方,都有凄厉的风啸。
灯罩里的火焰跳跃闪动,有几盏已经熄灭。在暴风雨袭击的半途中,厨房门悄悄被打开了又关上。一个披着围巾的壮硕身影走过厨房,穿过惊恐的人群,走到窗边。原来是个圆脸上满是皱纹的女人。她探身捡起石槽内一条毛巾,拧干了血水。
“你在于什么?”罗莎琳费茨帕特持克惊叫一声,快步朝那女人走去。科拉姆伸手挡往她。他认出那女人正是往在楼塔附近的女巫。
女巫将拧干的毛巾一块块叠起,堵住玻璃窗上的破洞,然后转过身。“再点上灯。”她说,声音粗哑,仿佛喉咙发毛似的。
她取下淋湿的黑围巾,摺叠整齐,摆在倚子上。在黑围巾下,她还披了一条酱黄围巾,取下摺好,也叠放在椅子上。她身上还披着一条肩上破了个洞的深蓝围巾和一条千疮百孔,没剩下多少羊毛的红围巾。
“你没有照我的话做,”她指责科拉姆道。然后走向铁匠,猛踢他的肚了。“铁匠,你挡住路了,回你的铁匠铺去吧。”她又回头看着科拉姆。
他点着了一盏灯,又在找另一盏灯,点上了,直到每盏灯的火苗都不再跳跃为止。
“谢谢你,神父,”她有礼貌地说“暴风雨结束了,先把奥尼尔打发回家,然后再回来,提两盏灯站在桌边。你,”她转向费茨帕特里克太太“也这样做。我来替奥哈拉族长接生。”
她腰间缠着一条绳子,系着十来个各种颜色碎布做的小袋子。她从一只布袋里取出一小瓶深色的药水。左手扶起斯佳丽的头,用右手将药水灌入斯佳丽的嘴中。看见斯佳丽伸舌舔唇,女巫低声轻笑,将斯佳丽的头放回枕头上。
粗嘎的嗓子开始哼着不成曲调的曲子。十个粗糙肮脏的手指摩着斯佳丽的喉咙、额头,再掀开眼皮瞧了瞧,又放了手。老太婆从又一个布袋里取出一片折起来的树时,放在斯佳丽肚子上,再从另一个布袋里取出铁皮鼻烟盒,放在树叶旁边。科拉姆和费茨帕特里克太太举着灯,像泥塑木雕般一动不动地站着,眼光随着每一个动作飘闪。
打开树叶,原来里面有药粉,老太婆将它洒在斯佳丽肚子上,再从鼻烟盒内拿出药膏,混着药粉一起揉搓,搓入斯佳丽的皮肤。
“我要把她捆住,免得她伤了自己。”老太婆从腰间解下绳子,绑住斯佳丽的两膝下面,绕过她的肩,再绕在结实的桌腿上。
她那双小小的老眼先看看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再看看科拉姆。“她会尖声喊叫,不过感觉不到痛苦。你们不要动,亮光最紧要。”
两人还来不及回话,她已抽出一把薄刀,用她一个布袋里的东西抹了抹,随即划破斯佳丽的肚子。斯佳丽的尖叫声活像丢了魂那样惨厉。
叫声未歇,女巫两手已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婴儿。她先把含在口里的东西唾在地板上,再对着婴儿的嘴吹气,一下,两下,三下。婴几的小手动了动,腿也跟着动起来了。
科拉姆轻声念着万福马利亚。
女巫挥刀截断脐带,把婴儿放在折好的床单内后,来到斯佳丽身边。“把灯拿近一点。”她说。
她的手和手指迅速移动着,偶尔刀光一闪,就有一块块血糊糊的粘膜往脚边掉落。她再将深色药水倒入斯佳丽的口中,然后取出一瓶无色的药水,倒入腹中可怕的伤口内。她一边细心缝合,一边哼着荒腔走板的曲子。
“我去给婴儿洗澡,你们先拿一块亚麻布被单把她裹住,再盖上毛毯。”她拿刀割断捆住斯佳丽的绳子。
当科拉姆和费茨帕特里克太太做完她交代的事后,她正好抱着裹在柔软的白毛毯中的婴儿走回来。“接生婆忘了这个。”女巫说。低沉的笑声惹来婴儿一声喉音回应。女婴张开了眼睛。那双茫然的黑瞳孔周围有一圈圈浅灰色光环似的蓝虹膜。她有着乌黑的长睫毛,两道细眉。由于不是从产道出生的,不像一般新生儿那样红彤彤,也没破相。
小鼻子、小耳朵、小嘴巴、头颅上囱门的脉动,无一不美。橄榄色的皮肤在白毯子中显得很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