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有?时候短暂安定下来,她其实也没心思去细细考虑每日吃点儿什么,总不?可能指望刘向生给她做饭,故而往往都是她自己随便找间小店凑合。若是在某地停留久了,同一套菜色能连着吃上大半月。虽说?饿不?死,但也?实在算不?上有?多好,只是勉强提供她生存的必要所需。
而?这一路条件虽然受限,但他们两人在野外也时常能猎到加餐,每日都有?新花样,压根没?挨过饿,也?不?曾缺眠少觉。若是途径城镇,也?常常去当地的店家下馆子,有?屈慈包揽,崔迎之完全不?用纠结去哪间食肆,纠结点什么菜品,只需要放空自己跟着屈慈走就行,左右屈慈熟知她的喜好和忌口。
若是没?有?对比,崔迎之其实也?不?会觉得以前的日子过得有?多难受。她从来都是得过且过的性子,大部分情况下,只要不?是死到临头,对她来说?都算不?上什么大事儿。
可一旦有?了对比,崔迎之突然就觉得自己?好像过得的确有?点儿糟。
平心而?论,屈慈非常的靠谱,宜室宜家,简直是出行必备。崔迎之这些?日子除了在饭点会被?强制喊醒用膳以外就没?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儿。
就算存心挑刺,她也?挑不?出屈慈什么不?好来。
若说?屈慈虐待她简直就是倒打一耙。
实在缺德。
屈慈见崔迎之沉默了半晌,不?知想?到了些?什么,情绪越来越沉,瞧着都像是快哭出来了,着实有?被?吓到。他凑近,把崔迎之的脸转过来,正?色道:“我现在就去市集买,我们以后一顿吃八个?蛋。别不?高兴了。”
崔迎之:……
崔迎之:有?毛病吧你。
崔迎之扯了扯嘴角,酸涩的情绪刚冒了头就被?掐灭,她扭过头去,轻轻推了推他,没?用什么力道:“你自个?儿吃去吧。”
“而?且我没?有?不?高兴。”崔迎之觉得屈慈好像总是在担心她不?高兴,屈慈又不?是欠她钱,这实在没?必要。
不?对,屈慈好像确实欠了她钱。
她的目光落回屈慈身?上,原本舒展的眉头再度蹙起,“屈慈,你不?觉得累吗?”
这世上谁也?不?是为谁而?活的。人又不?是无?知无?觉不?知疲惫的器具,把自我的重心寄托于他人,无?异于引颈受戮。
崔迎之幼时家庭美满,父母和睦,兄姐恭顺,少年时又有?沈三秋小心翼翼看顾引导着长?大,知道一段健康和谐的关系到底该是什么样子。但是很显然屈慈少时并没?有?这样的生长?环境。
屈慈歪了歪头:“市集离得不?远,不?需要走多远的路……”所以不?会累。
“我没?有?在说?这个?。”崔迎之打断他,沉下声?,神色凝重。
屈慈噤声?,垂首,避开崔迎之的目光,伸手,似乎是在思考这个?问题,又仿佛什么都没?想?,只是一心一意地把玩了一会儿崔迎之的手,而?后将指节插入交错的指缝间,十指交扣,抬首,对崔迎之说?:“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没?捡我回去,我可能压根活不?到这个?时候,现在多活一天都算我赚的。这条命还给你也?没?什么要紧。”
更何况,他虽然未曾参与崔家一事,但这事儿跟屈家实在撇不?清干系。
他知道崔迎之是恩怨分明的人,但还是时常觉得这样的事怎么可能会轻轻揭过呢,迟早得被?清算。他得做好打算。
崔迎之挣开屈慈的手,站起身?,试图跟他讲道理。
“那如果?我觉得烦了想?跟你掰了呢,你难不?成要去寻死吗?”
屈慈抬手,拉住崔迎之的手臂,轻轻一拉,崔迎之跌坐在他怀中。
柔软的布料摩擦,怀中的热源仿佛是这个?暖春真正?的旭日。
屈慈又一次握住崔迎之的手,贴上自己?的侧脸。他半垂着头,抬眼,与崔迎之四目相对,整个?人一派淡然姿态,“那你行行好,可怜可怜我。”
“只要假装你爱我就足够了。”
分明是自己?占据上位,崔迎之却觉得被?扼住了喉舌,说?不?出话来。
这个?人压根讲不?通道理。
宁作我(四)因为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今日本就起晚,用完午膳时便已红日高悬,再晚些出门说不准还能遇上结束了一日营生准备早早归家的商贩。这会?儿出发?显然赶不了多少路,崔迎之和屈慈索性又在临湘留了一日,待翌日清早,天朗云舒,这才牵上马捎上鸟,重新启程。
此?去曲城,一路既没有人穷追不舍地追杀,也没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权当归家途中顺道去探望旧识,故而崔迎之悠闲行路数日,直待真正站在崔宅府邸门前,漂泊在外的心仿佛才终于?触了地,真切有了实感。
崔府门庭寂寥,并?无门童在外侍迎。伸手,随着吱呀声响起,承载着崔迎之少年时无数回忆的厚重大门被推开?一道缝隙。
透过缝隙窥去,青石路,路边花,一草一木仍是曾经的模样?,什么都没有改变。风卷着数年来?循环往复的春日花香,穿过门的缝隙,模糊了时间的边界。
崔迎之彻底推开?门,沿着记忆中的路径,一步一步向西北角走去。
崔义并?不喜欢她?跟崔路有过多接触,故而尽管同在一个屋檐下,崔路却住得离她?相隔甚远。幼时每一次去找崔路,都像是踏上一场短暂的旅程,她?总是要穿过曲折的湖上连廊,走过长长的石板路,在随侍的劝阻声中钻入林荫小道,而后攀上崔路小院的墙头?,探头?四?处去寻崔路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