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尸身的状态来看,死?亡时间不过三两日。
尸山炼狱的场景如同一把?钝刀在众人胃里翻搅,阴云盘踞在每一个?人的心头,越往里走,崔迎之的心便愈沉,仿若跌落谷底之下。
子珩到底还是少年人,没见识过这般场面,能撑到现在已是勉强,捂着嘴扶着墙干呕出声。
他们料想过此番会白来一遭,但却未曾想到竟会遇上这样的场面。
待里里外外都走遍,他们终于在后厨的角落发现了唯一一个?活口。
是个?蓬头垢面的中年人,腿部受了重伤,难以挪动,只能奄奄一息靠在墙角,找到他时已近弥留之际。
邹济翻出银针给他扎了几针,效果立竿见影,他半睁开沉重的眼皮,扫视周遭一圈,最终将目光落在了屈慈身上。
他显然?认识屈慈。
屈慈并不多言,只是问他:“刘向生呢?”
四处均被检查过一遍,那么多尸首中,并没有?刘向生。
答案已然?很?明确,再问,也不过是确认。
中年人咳了几声,嘶哑着嗓子,气若游丝,声音低不可?闻,“两三日前,刘向生莫名对其余人动手,一个?人跑了。”
十数日过去?,有?关屈家?的消息应当在市井江湖中已经?传遍,此地虽难与外界接触,但也终归不是完全闭目塞听。
中年人又缓了一阵,补充道:“刘向生之前,见过屈纵。我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但两个?人似乎吵过。”
屈重死?后,屈家?能主事的人只剩下了屈纵和屈晋。如今屈晋也没了,若排除其余势力的牵扯,可?供他选择的人选只余下了屈纵。
他们二人合谋并不是难以预计的事情。更何况就先前屈晋道破一月散已然?制成?的消息来看,刘向生大概率对两人皆有?接触。
“他手里有?一月散,别去?……”
没说?两句,中年人的眼眸逐渐灰暗下去?,回光返照终归是有?时限的。
邹济确认了他的脉搏,叹息一声,替他阖上眼,略带遗憾地摇了摇头。
崔迎之想中年人大约是想说?让他们别去?送死?。
可?是眼下这个?境况,双方已然?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不把?屈纵和刘向生除掉,她也难安然?入睡。
尸骸遍地,处理起?来过于麻烦,他们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在这里耗费,好在冬日里尸身腐坏的也慢,崔迎之和屈慈马不停蹄地动身朝屈家?旧宅赶去?,沿途又报了官,也算是免得死?在此处的无辜人生前遭难,身后还要落个?曝尸荒野的下场,再多,便也做不了什?么了。
大约是时来运转,又或是天公作美,他们一开始没能寻到刘向生,在屈家?旧宅外蹲守了两日打?探情况,却意外等来了他孤身与屈纵会面。
他在屈家?停留的时间并不久,不知与屈纵商谈了点?儿什?么,待了小?半个?时辰才离开。
屈慈欲追,却被崔迎之拦下:“他敢一个?人来,说?不准会有?后手。”
屈慈当然?知道。
但他更清楚刘向生的麻烦之处。
“错过了这一回,再寻到他很?难。”
就算是有?江融那边的人脉眼线也给不了太多助力。江湖里能人异士不少,可?刘向生和屈家?能藏那么久,足以窥见他到底有?几分本事。
“我远远跟着,见势不对就回来。”
没有?时间再让他们就这一问题争论抉择,刘向生的身影已然?远去?,眼看就要失去?踪影。
屈慈叮嘱了两句,便策马追去?。
崔迎之虽有?所隐忧,但也没再强行去?拦,只是拜托子珩跟上去?接应。自己则检查了一下贴身携带的利器,而后对留下的邹济说?:“我去?杀屈纵。”
依这两日蹲守探查到的情报来看,屈纵身边已然?不剩下多少人,不过强弩之末。崔迎之觉得这在她能够处理的范围之内。
刘向生突然?出现固然?可?疑,但不论是调虎离山也好,暗度陈仓也罢。
她方才没有?跟上屈慈便是因为若为了追刘向生而把?屈纵放跑,未免得不偿失,光靠子珩和邹济又没法将人拦下,她必须留下来。
若刘向生那边有?埋伏,屈纵这边的防守自会薄弱,若是没有?,她在这边牵制住屈纵,也能提防他派人去?支援刘向生那边,给屈慈找麻烦。
反正他们本就商议了先对屈纵下手,崔迎之觉得没必要再耽搁。
空有?一身医术无处施展的邹济帮不上什?么忙,又知道拦不住人,更不赞同崔迎之和屈慈两人这般冒进的举动,只能急得来回踱步,吹胡子瞪眼道:“你们一个?两个?都不要命啦?”
春蚕尽(七)可是她好像等不到开春了……
邹济的反对理所当然没有?丝毫效果。毕竟崔迎之一向秉持着“来都来了”的原则,是个不会回头的人。
她二话不说将身上的杂物托付给了邹济,让邹济先回落脚地歇着,而?后便头也?不回地动身,没有?丝毫犹豫踟蹰。
仿若要踏上一条孤独的绝路。
屈家旧宅坐落在僻静巷陌间,周遭大多?是无人的屋舍,外人更是少有?知晓此地,这才让屈纵钻了空子,苟且于此。
宅内古木成林,枯叶满地,覆在未融的积雪上,入目尽是萧瑟颓败。潜入院中?并不是难事,崔迎之一连无声解决了几个躲藏在暗中?的守卫,沿着先前探明的路线,向中?心?地带行?去。
越靠近正堂,防卫便越是严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