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她虽然没有经验,但自认不是个瞎子,正常人追心上人也不该十天半月都见不上一面吧?
应该……吧?
不对,常允以前好像约过她但是都被她以不想出门的由头回绝了。到后来便渐渐不约了。
嘶。
屈慈听罢沉默了半晌,就在崔迎之内心忐忑,越想越不对的时候,他道:“是什么让你产生了你长相并不出众的错觉。”
平心而论,崔迎之并不是那种秾丽美艳富有攻击性的长相,能叫人一眼惊艳,却也绝非平平。柳眉凤眼,面颊瘦削,清冷又颓唐。单单是站在人群里,也总有人会被那份独特的仿佛蕴藏着无数过往的气质掠去心神。
屈慈太清楚崔迎之在某些人眼中是块多诱人的糕点。
他给出了强有力的佐证:“如果你不漂亮,你觉得像陈小郎君那样的草包,会能透过你的皮囊瞧见内里的好来?”
崔迎之被可耻地说服了。
她暂时抛却那令人烦扰的怀疑,妥协道:“好吧好吧。就当常允真的别有用心又怎样呢,我绝不会跟江湖人有首尾的。他可是个实打实的情报贩子,树敌繁多,我便是再想不开,也不会一头扎进江湖纷争里头了。”
江湖人。
屈慈想他也是江湖人。
他心中升起没来由的烦躁,语气依旧和煦,却又隐隐带刺:“可是你还是要去曲城。”
崔迎之偏过头:“那没办法,事关我师傅,别说是江湖纷争,就是两国交战我也得去。”
她停顿了一下,接着道:
“而且方才提到的崔义,是我的叔父,也是害得我家破人亡的元凶。”
“这些倒不是主要,最关键的是在不知多少年前,他已经被我亲手杀掉了。”
“他不可能还活着。”
点绛唇(四)屈哥哥。
“我大概知道这背后的推手是谁,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阔别多年,他会在这个时候向我发难。”崔迎之低着头,有些纳闷地轻踢路边的石砾。
细碎的石砾翻滚飞跃至小楼门前。
漫漫长街总算迎来了尽头。
“又是你从前的哪位寻常友人?”屈慈上前,打开门锁。
“也不算是。”
言谈间,门锁已开,木门向两侧开合,朝小楼内望去,残月余晖透过窗牖斑斑点点地洒落在窗边几寸,再里些的位置唯有一片幽暗。
就在这无声的幽暗之中,任何一点异样都显得格外突兀——二楼似乎有人在说话。
两人不约而同交换了一个眼神,止住话头,握紧贴身携带的利刃,先后迈过门槛,悄无声息地上了楼。
声音是从杂物间传来的,离得越近,便越清晰。
走至楼梯口,崔迎之终于听清那声音在说些什么。
“屈哥哥。屈哥哥。”
嘶哑,吐字不清,还分辨不出男女。
杂物间的房门并未完全合上,崔迎之听得分明,她下意识地望向屈慈,就见屈慈面上由不解到释然,松懈下来推门而入。
崔迎之见状,也一道跟了进去。
昏暗的屋内并没有其余人,罪魁祸首正扑腾着翅膀,浑圆的身子被卡在杂物的罅隙里飞不出来,只能时不时鸣叫几句,又间或夹杂着模糊不清的人语。
崔迎之总算放下戒备,无语地把煤球解救了出来,好笑道:“我还以为只有鹦哥才会讲话。”小琳琅之前试图教煤球说话的时候,她还抱着看乐子的心态,想着小孩子心性不过多久就会放弃,也没阻拦,结果竟然还真教会了。
终于获救的煤球站在崔迎之抬起的小臂上,挪了两步,回头用鸟喙去整理自己略显凌乱的羽毛,暂且安静下来。
屈慈解释:“少部分品类的鸦鸟确实可以,一般都是有人专门饲养的,倒也少见。”
崔迎之将挂着煤球的小臂伸向屈慈,煤球很识趣地张开翅膀扑腾到屈慈的肩头,待站定还又冲着屈慈模糊不清地喊了一声,真如认人一般。
屈慈本人没什么感觉,崔迎之却听着有些别扭,她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笑来,学着煤球道:“屈哥哥。”
“晚上记得让你的好妹妹闭嘴。我怕我做噩梦。”
……
一语成谶。
不知是因为先前常允带来的那个并不算好的消息,还是因为煤球说话着实惊到了她。崔迎之这一晚睡得并不踏实,甚至难得梦魇梦到了那久违的埋藏在记忆深处的旧宅。
冲天的血色与火光,哀嚎声不绝于耳,前一日还与她言笑晏晏的仆从们一个接一个面色痛苦狰狞地倒下,四处都是面目全非的尸首。
兄长,姊姊,接连将她从刀光剑影下推开,把生的希望拱手让与她,二人的身影也相继倒于血泊中。
她一路跑一路跑,跑到母亲的居所,瞧见了同样倒地的母亲,以及蒙面的贼人。
贼人手握还挂落着鲜血的利刃,毫不迟疑地一步步朝她走来。她却浑然不觉,腿脚似乎皆被定住,迈不动一步,只能怔怔地看着往日里永远仪态端方,言笑从容的母亲生死不明地倒在地上,鬓发散乱,狼狈不堪。
她那个时候不过十二三岁的年岁,家境殷实,父母和美,兄妹和睦,整日想的无非是明日该带哪串珠花,哪家食肆的又出了新式的糕点。做过最出格的事情,也不过是在夏日的夜晚带着病弱的堂弟偷偷翻出院墙去二里外的湖边摘莲子,采莲花。
可是生活不会永远安定,意外的到来也永远不会有什么预兆。
贼人的利刃更不会因为她是个孩童而缓上半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