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无数被郦壬臣刻意隐藏的记忆汹涌而至,塞满脑海。
—汉王宫太冷了……母亲和祖母都不在了,还有谁能陪着寡人呢?
—汉王宫太冷了……青霁可以来陪寡人吗?
—汉王宫太冷了……但是他们说这是全天下最好的地方,要寡人一辈子呆在这,寡人才不信,这里要真那么好,寡人怎么会早早没了父亲、母亲、祖母?
……
那是她们最天真烂漫的年纪,拥有两颗最纯洁赤诚的心。
郦壬臣弯腰捡起了被雪水沾湿的帛书,像从前那样仔仔细细收好。
翌日晚上,郦壬臣的身影出现在了王宫门口,她没有带随从,也不乘车,独身一人,穿着件春季的朝服,迈上护城河的木桥。
酉时的鼓声尾音缭绕,她站在暮色的余晖中,一领官服,一束玉带,一顶梁冠,萧萧而立,百官之首的仪态便有了。
长桥卧波,一排六架,结构坚固,形制优美。但六座桥居中的位置却都有一截明显的补漆,像是很久之前被齐齐截断拆毁过,后来又做了恢复的样子。
具体怎么回事,也没人知道,没人敢说,这是这座王宫里的秘密之一。汉王宫里的秘密太多了,何止一件,又有什么稀奇?
她准备去和司马门的掖门仆射知会一声,好叫放行,但等她走近庄严的汉阙脚下时,却看见大门已然洞开,她走进去的时候,卫尉们也一点不奇怪。
这些尉卫都是新选的良家子,比之从前那一批更整肃精神,看来已经被汉王规训得很好了。
她走了一阵,又走近南内门,进入这里便是真正意义上的宫禁区域了,然而这座大门也是全然大开的,侍卫们也不做阻拦、没有询问。
巍峨重重的楼宇殿阁映入眼帘,很壮丽,也很有压迫感。郦壬臣心头浮起一层预感,她又快步走了一刻钟,穿过了大敞着的稚门和杜门。
一路畅通无阻……
这座森严的王宫好像在今晚专门为她洞开。
她的预感完全被证实了——那个人在等她。
意识到这一点,郦壬臣反而放慢了脚步。云幕暗淡,月光晦然,檐牙高啄的宫殿群宛如黑色的森林,使得整座王宫显得更加神秘,她忽然想起了那人曾经说过的话:
“你可曾试过从宣室殿走到司马门外的护城河?”
“你又可曾试过从从司马门外走进宣室殿?”
郦壬臣一瞬恍然。她脚下不停,不知不觉间便穿过了几道宫门,她最后站在了宣室殿脚下。
殿内灯火微明,哪怕离得很远,也能听到从里面偶尔传出的咳嗽声。
冬天过去了,可是这顽疾并没有随着春暖花开而暂时离开汉王。
郦壬臣鼓起一口勇气,迈上殿前的台阶,朝亮光的中殿走去,依然通行无阻。
闻喜守在殿门口,看到她身影,眼中闪过一抹亮色,什么都没问,只是低声道:“王上正在接见一位大夫,之后您就可以直接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