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南舟以前在京时就是人人逢迎巴结的太子爷,何况如今风头正盛。岂能受这份气?
许栀心头微跳,下意识去看费南舟。
他倒无被冒犯的意思,从始至终神情自若,掀开茶盖,低头闲适地拨弄茶叶梗:“倒也没有什么不同。而且我来南京两年多了,再不适应也适应了。”
暗指时过境迁,季鸿鸣未免看不清局势。
季鸿鸣一听,果然很低很低地笑起来,却也没生气。
许栀在一旁却是心惊肉跳。
季鸿鸣在南京深耕多年,就差一步就能去京,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如今这条路快要看到头了,多少也有英雄迟暮之意。
他这份笑,有释然,也有惆怅,更有几分笑看“长江后浪推前浪”的复杂味道。
费南舟浅浅一笑,这才抬头,不急不缓地说:“其实我一直都很敬重您,若能入您门下,广结善缘,实在是荣幸之至。”
季鸿鸣只是笑,不为所动:“迟暮之年,垂垂老矣,只等一朝退下帷幕这场戏就唱罢了,你太看得起我了。”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您太谦逊了。”
他们你来我往说了会儿,看似都是不经意的闲话,试探中刀光剑影。
许栀在旁边听得屏息,大气不敢出。
她吃不准费南舟来此的目的,许是拉拢?又许是探听虚实。
季家若是有意和陆家联姻,季鸿鸣肯定会帮陆政声,那对于费南舟而言实在太不利了。
如果他不能回京,将永远被困在这个地方,此后很难再进一步。
季鸿鸣虽然即将退休,到底是一方大能,他说的什么一退就人走茶凉的话,许栀是不太信的。这个层面上的人,就算退了影响力还在,没有影响力还有人脉和门生,就是他手里掌握的一些消息就够一些人趋之若鹜了。
正胡思乱想,她听到季鸿鸣喊她:“栀栀,替我送一下费总。”
许栀心里跳了跳,忙乖巧地应了声站起来。
费南舟紧跟着起来告辞,目光掠过她时,低声道了句谢,竟是难得的温和客气。眼波流转,更衬他清俊风华。
许栀不确定他是什么意思,脸有些烧红。
回头却看到了季鸿鸣略带探究的目光在他们之间逡巡,显然没想到他会对她另眼相待。
他这人来这两年,跟一切桃色绯闻绝缘,出了名的冰疙瘩不解风情。
离开时,许栀小心地跟在他身后,他却失了方才的风度,眉眼冷淡地在前面走着,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
许栀抿了下唇,加快步子跟上。
他似乎是在想事情,长腿迈得极快没有刻意停顿。
许栀跟得急,不慎趔趄了一下,“哎呦”出声。
他如梦初醒般回头,面色稍霁,问她:“还跟得上吗?”
重逢到现在,他没跟她说过一句软话,开口就是这样一句冷嘲中带着戏谑的话语。
许栀鼻尖酸涩,倔强地别开视线:“断不了腿!”
他噙着一丝笑,无奈地看着她,那神情比往常的铁面无私要柔和很多。
连跟上来的秘书王育文都看呆了。
费南舟虽然待人绅士,却是出了名的说一不二作风强硬,私底下鲜少这样温柔。
许栀定定地望着这张熟悉的面孔,有那么会儿说不出话来。
两年没见了,他似乎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但似乎又哪儿哪儿都不一样了。
他今年都三十四了,但似乎还和年轻时一样毓秀风华,且比曾经更加内敛平和,多添了几分从容。可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淡然?
无非是更会伪装了。
许栀也听过一些关于他的事,知道他看似风光,实则在这个背井离乡的地方孑然一身,四面楚歌处处都是埋伏,日子并不算好过。
恐怕他夜深人静时都难以入眠吧。
“你好吗?”他上车后,她到底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车门半开,他一双长腿无处安放,一半还搁在外面,修长的手掌按在脸上,听了这话,似乎是觉得可笑地嗤了一声,不咸不淡地放下来瞟她一眼:“事业上茕茕孑立,刀光剑影,感情上遇到了一个女骗子,你觉得我过得好不好?”
许栀清瘦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噙着泪,咬着唇,垂下头不敢再看他了。
隔着一道车门的距离,他就这么坐在那儿瞧着她,手平静地搭在膝盖上,没有要关门的意思。
充当司机的王育文小心回头,却不敢开口催促。
许栀觉得这样实在太难堪了,大院里人来人往的,被人瞧见不好。
她也受不住了,转身就要逃跑——可就在转身的那一刻,一股蛮横的力道忽的攥住她的腕子,下一秒不由分说将她拽入了车里。
许栀大惊失色,踉跄中扑到了一具温热的身体上。
肩膀宽阔而坚硬,如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将她困在了这个狭小的空间内。
她睁大了眼睛,还没有从这种变故中抽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