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不见崔护所说的疯狂。
比起记忆中辞别离开京城时的模样,罗正业变了许多。他胖了许多,肚子也大了起来,像极了他们从前深恶痛绝的豪绅。
沈昱静静地看着他,半晌,他问:“朕可曾亏待你?”
罗正业俯身,“并无。陛下待臣,情深意重,仁至义尽。”
沈昱负手站在囚牢外,隔着木质栅栏的门,任由罗正业将自己低入尘埃。“为何背叛朕?”
语气中多少有些困惑。
他是真的不明白,他虽然抠门,对满朝文武不算大方,给他们的赏赐和俸禄都很吝啬。但他自认对那些老伙计,尤其是已经致仕的开国班底们并不差。
就说当初罗正业辞官,为了给他衣锦还乡的排面,沈昱专程赐下远规格的赏赐。
罗正业并不缺钱不是吗?
罗正业低垂着头:“陛下,臣从来没想过背叛。”
假使陛下需要,他依然可以提枪上马,即便年老动作已经不再敏捷,至少他还可以用命去当一次防线。
他心如此,从未改变。
“一开始……”罗正业红了眼眶,“他们来给臣接风,送了臣一道菜,臣没有拒绝。”
小小一碗,用了二十只鸡,只取每只鸡身上最嫩的一块肉。
而这些鸡都是用新鲜鱼肉喂养长大的,连喂给鸡的鱼肉都只取鱼腹部的小块肉。
只为了这一碗的享受,背后的消耗不计其数。
时至今日,罗正业其实回想不起来当时那碗鸡肉是什么味道了,只清晰记得他听到做法时的震撼他在纸醉金迷的京都也待过几年,用尽他所有想象,也想不出世上还有这样的奢华享受。
那天出于虚荣,出于不想让人看低了他,出于不想破坏他的接风宴……出于很多很多的理由,他没有拒绝。
后来就是银票、金子、美人。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不得不帮对方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
只是当时以为举手之劳无足轻重,等反应过来时,已是积重难返,再不能回头了。
他莫名其妙就强占了百姓的良田,他不敢声张,怕富贵荣华化为虚无,也怕死。
大夏的官员三年一次升迁变动,并州州牧、知府都曾换过人。
这次,在宴会上送出一道小小菜肴的,换成了他。
罗正业勉强笑了笑,他在高增抓捕他时极力反抗试图活命,可进京之后却忽然老实了下来。
他知道沈昱的为人,因而不奢望得到饶恕。
人之将死,没什么好隐瞒的,更何况对面是他的陛下。
他近些年来作恶多端,然而面对陛下,总希望自己还是那个正气凛然的罗将军。
罗正业道:“陛下,臣不敢欺瞒,臣如今确实愧悔难当,只是倘若重来一次,臣大抵还是要让陛下失望的。”
沈昱不答。
罗正业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下去:“利益就是这么神奇,天然就能联结起一个团体,哪怕他们此前素不相识,哪怕他们之间有难消仇怨。就好像……陛下,臣有段时间很担心东窗事,后来臣现,所有知道这件事的官员都闭口不言,即便臣没有与他们打过招呼,没有送过贿赂,即便臣与他们曾经是政敌。”
他苦笑:“臣就是个普通人,侥幸得陛下亲眼,才得以建功立业。臣带兵尚可,但面对这种温香软玉,臣委实……没有半点招架之力。”
沈昱让狱卒打开门,在他对面席地而坐,“为何?”
罗正业一阵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