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要看着岁语长大。
她安慰我,“我的小姐是无辜的,小姐为何要背负这些?小姐,错不在你。”
我凄然一笑,“我身上流着罪人的血,我也是罪人。”
何况,我真的有罪。
谋反战争甫一拉响,便人心惶惶,就连岑州百姓也不例外。
那段时间,府里突然多了好多我不认得的武将面孔,他们各个神情严肃,仿佛来找我爹谈论着什么大事。
而我一向和睦的爹娘也总是吵架。
岑州四季不明,没有个冬天的样子。
若是在京都,此时早就寒风凛冽,大地凌霜了。
我睡不着跑到院子里看月亮,我爹娘的屋子里突然传出细碎的吵闹声。他们已经极力压制声音了,耐不住我好奇,将耳朵贴在了门框前。
我听到我爹严肃的声音反驳我娘,“哪有什么正途不正途?”
“鹿死谁手,谁走的便是正途。”
我娘突然哭的好大声。
我爹烦闷,起身穿衣,出门便看到了站在院里的我。
他走过来摸了摸我的头,问我,“岁禾相不相信爹爹?”
而后他又喃喃自语,“我走的就是正途。”
可是平定战乱跟正途有什么关系?
我的阿青也会在这个深夜烦忧这样的问题吗?
我突然想到陆时青先前对我说的话:“我坚定自己选择的路,以身报国,守护山河,马革裹尸我都无怨无悔。”
他真是个胸怀大略的将士。
我爹也是,我爹爹那样厉害。
如是想着,我拽着我爹的胳膊晃啊晃,“阿爹选的路就是正途,阿爹做什么我都支持。”
我爹看着我,慈爱的笑了。
我娘却总是哭。
无数个夜夜难眠中,我也后知后觉的明白——
这世上没有哪句话是说出来不必负责的。
我不是杀死他们的最终凶手,可那数千个枉死的将士,也有我的一份“功劳”。
我的愚昧无知,我的盲目鼓励与信任,我自以为安逸的生活。
是他们用血肉之身在承受。
别说陆时青恨我,我自己都要恨死自己了。
我怎么不算罪人?
我住在主院里,除了去寺庙,去看岁语,几乎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不愿在偌大的将军府闲逛。
我不敢迎上那些仆人异样的眼光。
可春之来了,她不肯我将自己困在这四方之地,觉得我死气沉沉。
她拉我在院子里踢毽子,拉着我赏府宅里盛开的春花儿,还带我到小湖边喂鱼。
四月后,天倏忽就变暖了。
身后一片绿意之下,传来了小丫鬟们的细语声。
“偏院一收拾出来,比主院更要干净正派,那住在偏院的女主人也大方,给了仆人好多赏银。”
“将军宠她,日日都要去她房里哄她。”
“真羡慕在偏院里伺候的人,不像我们,整日守着将军恨之入骨的罪臣之女,晦气死了。”
我安静听着,不想理会。
倒是春之受不了,将鱼食气鼓鼓的一洒而下,起身就要找她们说个明白。
我正要拉住她,身后却传来了丫鬟们齐齐的请安声:“姑娘安好。”
那人话语笑盈盈的,“我来拜见一下你们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