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眼中蒙上一层浅浅的水雾,眉眼间生出了倦色,又担忧她回府路上将瞌睡赶跑又阳奉阴违忙活编书,便问道:“在这里睡好不好?”
桓玉好不容易生出的睡意被他这一句话惊散了,又想起几日前他在她闺阁将欲念吐露给她的模样,哪里敢留下,轻声道:“……不要。”
并非嫌弃他,只觉得有些太快了,快得她心慌意乱。
谢衍只静静看了她一会儿,问道:“放你回去你真会老老实实歇着?”
原本是打算歇着的,可被他这样看着莫名便觉得自己言而无信,出口的话都带了迟疑:“会的……吧?”
迟疑的这点功夫,便被他抓着手腕到了里间的卧房。刚想抽出手躲出去,便被入眼的摆设惊住了。
原先她进过他的卧房一次,布置的颇为冷清寡淡,而此时却全然换了模样,还是熟悉的模样——幔帐是她惯用的烟青,垂感极好,妆奁铜镜、玉器摆件等竟和她在桓府的卧房一模一样,恍惚间她竟觉自己是在家中。
回过神来,只觉这间屋子要把自己吞没。桓玉觉得自己应当气一气,可他的卧房应当随他布置,即便仿了她的样式也犯不着被她指摘。又觉得该羞一羞,毕竟想想他这几日睡在这样一间屋子里便脸热,他什么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可实际上却气不出也羞不来,只觉脑子一团浆糊,想快些逃开,便看了一眼幔帐后那张不一样的床,推脱道:“我认床。”
见他唇角轻微勾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多荒唐——走南闯北这么多年,高床软枕睡过山洞草堆躺过,哪里会有这种毛病!
“是我思虑不周。”谢衍语气仍旧平和,“明日差人打一张一样的床抬进来。”
桓玉脑中“嗡”地一声,血色从耳垂蔓延到面颊,欲哭无泪道:“不……不必了……其实我也不怎么认床……”
急起来真是连自己说什么都顾不上了。谢衍轻叹一声,却没有半分让她如愿的心思:“那便睡这张。”
垂眸看她时又带了些安抚:“我不做什么,只看着你好好睡一会儿。”
再推拒倒显得是她想得不干不净了。桓玉茫然应了,无意识地坐在了床边,并没有注意到他垂在身侧的手猛然攥紧,像是在忍耐什么。
在看到他俯身想给她褪去鞋袜时她才终于回过神轻轻推开他:“不要……”
谢衍微微抬首对上她仓惶目光,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这种仰视的模样让她再次败下阵来,刚想屈服时却听见外头李德绷紧了嗓子通传:“圣上,桓相公有事求见。”
桓玉终于得以从那张床榻上脱身,躲开谢衍去问李德:“李公公,我阿爹有什么事?”
全然没有看到身后的谢衍面色变得极为冷然。
拇指紧扣在其余的指节上,察觉到痛意才缓和了躁郁起身。
桓谨可真是会挑时候……
作者有话说:
韩瑶
桓谨的确是特意挑了这个时辰。
往日这个时候,圣上都在御书房待着,他家掌珠要不在国子监要不已经回家去了。可今日圣上迟迟未至,掌珠也没有踪影,他在御书房前摆出了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让小太监通传有急事禀报。
以往勤政的圣上这些时日虽仍无纰漏,但已不复往日夙兴夜寐宵衣旰食,大有被女色迷惑的意味,那女色还是他的爱女……他这个既当臣子又当父亲的简直郁闷极了。
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急事,只递个折子也不会出差错,可他偏偏心里堵得厉害,便想合情合理地给圣上添个堵。
远远瞧见了人影,掌珠竟在圣上前头走着。放在以往桓谨定会教导她多顾忌些礼数,如今却全然当做没看到,对她身后的谢衍行礼也行得格外敷衍。
本不想这样敷衍的,毕竟他是个尽职尽责的好臣子。可圣上面色实在沉郁难看,上一次见他这样还是在数年前华阴杨氏的德妃秽乱宫闱搞出个皇嗣的时候,而向来平和的掌珠看到他时竟露出一点“得救了”的面色。桓谨肚子里滚过一圈便猜到方才可能有什么事,心中愈发不畅快,也不大愿意拿出往日的恭敬来。
桓玉见这二人都迟迟不开口,清了清嗓子问道:“……阿爹,出什么事了?”
“这个嘛……”桓谨肚子里打起官腔,却看见不远处有小太监引着自家小厮走了过来,心中一动对谢衍道:“还请圣上容臣听家中小厮回禀。”
谢衍看出了桓谨的心思,面色颇为冷淡,却还是在桓玉有些疑惑的目光中颔了颔首。
桓府的小厮端端正正行了礼,低声道:“寻芳楼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有动静了,请相公和娘子得闲去看一眼。”
寻芳楼是和俞家有生意往来的一家花楼,俞翊与人谈生意时免不了酒色作陪,便常聚在那里。俞翊以往同韩瑶私会便是在寻芳楼后院的一处屋子。
桓谨“哦”了一声,对谢衍道:“这个就是臣说的要事,便先行带小女离去了。”
桓玉迟疑道:“可方才阿爹差人通传有要事时小厮还没来……”
这下桓谨脸上那装模作样的笑都挂不住了,颇为恨铁不成钢地看向桓玉。
终于察觉到暗潮汹涌的桓玉:“……”
想来她是这几日又编书又教学生太费心神,今日竟再三失言。可即便她不挑明,她阿爹是不是也太过敷衍……
谢衍面色倒是缓和了许多:“左右宫中无事,那便一同去罢。”
寻芳楼,身量颇高、戴着面具只露出精巧下颌的娘子突然现身于后院之中,像藏锋霜刃隐于暗中,躲开了所有护院,有些迟疑地走向了角落那间格外熟悉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