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风帖木儿的骑兵像一阵黄色的旋风,从北方涌来,在血色的残阳中,他们如同一群飞蝗,浓重的牛角号吹出天地苍凉,也吹出了即将到来的腾腾杀气。
李俊寒站在元亨的城楼上,他记不清自己多少次站在上边了,有时是参加节日庆典,有时是检阅沙场归来的军队,有时不过是为了吹吹风,扫扫身上的晦气。在他心中元亨就是花天酒地享乐之所,他从没想到有一天,这里也会遭逢腥风血雨。
大荒的骑兵列阵完毕,烟尘滚滚中,五万多人出惊天怒吼,昭示着此城必下的决心。
城池上那些没有见过大场面的民兵持刀的手在颤抖,几名弓箭手慌乱间没有握紧弦上的箭,那几支箭,软绵绵飘下去,连护城河也没有飞过。
这时,大荒阵中一骑白马者,疾驰而出,他手持一杆玄铁长枪,背着一把淬寒弯刀,形如一道闪电,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已至护城河畔,他张弓放出一箭,那箭力道极猛,带着哨音直奔李俊寒头颅而来。
李俊寒抓住来箭,箭在他的手中滑动向前,直离眼睛还有半寸才将将停住。
“好功夫!”城下骑白马者,赞叹道,他策马回奔,不一会儿返回阵中。
李俊寒拧下箭头,箭筒中有一封战书,上面用咸临文写道,明日决战,如果投降,可保全城人不死,如果力战,破城后一定屠城,给一夜考虑时间。
“把这封战书挂到城下告示处,让全城人都知道,并且告诉他们我不会投降。”李俊寒把战书递给马天行。
“要不要把战书改一下,前面那部分去掉,你知道咱们中间还有一部分人是软骨头,现在还抱有侥幸心理。”
“不用了,成败在勇气二字,如果他们怕死,怎么样都没有用。”
黑夜降临,风从西北吹来,经过城墙建筑勾栏处,出凄厉的声音,元亨城外,大荒人的营帐灯火通明,他们呼喊着组装攻城器械,城内十万人奔走不停,把大批作战物资抬上城墙。
兵部给事中王存义的家中也没闲着,他和几个同朝官僚没有在岗位上指挥防御工作,在他们这几个最该挥作用的职业军人眼中,元亨太大了,大荒骑兵太猛了,城是绝对守不住的,既然大荒人说了,投降可以活命,那么研究怎么投降显然最重要。
“现在问题很清楚了”王存义坐在主座上,喝着青丘进口的柠檬茶,“只有投降一条活路,明天一旦开战,所有人都必死无疑,不仅我们会死,我们的家眷亲人都无法幸免于难。”
“是啊,是呀。”下面的人嘟嘟囔囔“连虎贲和慕陵卫都没撑过两天,指望这帮囚犯百姓打败大荒精锐,真是天方夜谭。”
“可是有人不肯投降啊,他是李家的人,城破之后难免一死,竟然还要拉大家去陪葬。”“这个人一点军事不懂,平时只知吃喝享乐,现在还异想天开可以守城。”
“要是陈大人在,我们现在应该出城了,百姓们到妙高山里也安全了。”
“陈大人已经死了。”王存义坐直身子,“朝廷一品大员,最懂军事的人,就这样一刀让人杀了,就因为他是国君的弟弟,就有权力杀大臣吗,他有什么授权吗?”
“就是啊,是啊。”众人纷纷点头,作恍然大悟状。
王存义见时机成熟道“既然他没有授权,陈大人已经死了,名义上这里的最高军事长官是我,我可以带领大家投降。”
“哎呀,对呀,那真是太好了。”下臣们仿佛在黑暗中看到光明,溺水时抓住了稻草,他们已经吓破了胆。
“现在看来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一个问题了。”王存义道“为了城里十万百姓的生命,只好牺牲那个纨绔子弟了。”
李俊寒一整夜的时间都在城中巡视,检查防御中出现的漏洞,鼓舞守卫者的士气,为一线士兵送去饷银和食物,排山倒海的焦虑裹挟着他,他不知道明天会生什么,他只知道,明天这些人怎么做会决定所有人的命运,元亨是一定可以守住的,这是元亨,这是帝都,秋泽都没能进城一步,更何况那些野蛮人呢。
他走到南湖门时,天已微微亮,南湖门内侧门洞中塞满磨盘碾子破烂的马车,由于城防需要,城内的石头都被用来做投石机的弹药了,百姓们就把家里的必需品捐献出来。南湖门正对广阔的北湖,大荒人除非会游泳,否则不可能从这里打进来,因此这里的守卫只有城头寥寥数兵。
城下极其安静,只有三三两两的苦役靠在墙根酣睡。
李俊寒和护卫走过天神庙,为了尽快回到主城位置,他和扈从们抄小路,拐进南街小巷,巷子的地面落满杂物,清脆的马蹄声敲响地面。
眼看一群人就要走出巷口,突然间地面上弹起一道绳索,冲在最前面的两名骑士猝不及防,摔下马来,李俊寒急忙拉住缰绳,马挣扎着停住脚步,差一点陷在绳索中。
巷子两侧的破屋中飞出几支利箭,顿时有几人中箭,滚落在地上痛苦挣扎。
巷子前后涌入几十名戴甲之士,来路和去路已被堵死。
李俊寒看看身边残存的两名忠勇之士,他拔出了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