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鹤洲命悬一线的时候,赵鸣筝满心只想着救他,让他活着,等到秦鹤洲终于睁开眼睛恢复如常后,赵鸣筝却开始心神忐忑,不停地胡思乱想。
他知道自己不该沉溺在已经无法挽回的过去,但心底总是梗着一块。
酒碗空了,赵鸣筝又开始给自己倒酒。有些藏在心底的话,不借着酒,他是讲不出来的。
秦鹤洲夺过了他的碗,不让赵鸣筝继续喝下去。他已经有些醉了,甚至开始无理取闹。
“为什么不恨我呢?”赵鸣筝没有去抢自己的酒碗,只是站了起来,执着地询问道。
“你很希望我恨你?”秦鹤洲问。
“我不是希望。”赵鸣筝哽咽了一下,鼻子发酸,即便觉得丢脸,但酒喝得过多,已经无法压抑住心底的情绪,带着哭腔道,“我是害怕。”
“我好怕你恨我,怕哪天醒来,你突然离开我。”说得越多,赵鸣筝觉得自己情绪越崩溃,压抑不住心底的不安和难过,眼泪便也流得越多。
他心里被未知填满,就像他不懂秦鹤洲为什么会在接纳自己,为什么会愿意与自己生儿育女,以及后来为什么会接纳周秦。
他装作不在意,可心底的声音一遍遍强调着,他是在意的。
秦鹤洲起身,绕到赵鸣筝身后,伸出手,将他环绕在自己的怀中。
“为什么会害怕呢?”秦鹤洲说,“你是刀俎,我是鱼肉,害怕的人明明应该是我。”
赵鸣筝低着头,眼泪只是簌簌地掉着。他听到很吵的心脏跳动声,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秦鹤洲的。
“赵鸣筝,我是怨过你的,但却不恨你。我总是没办法恨你。”
二十年风风雨雨,羽春楼里只有他们两个相依为命。真心也好,假意也罢,能让秦鹤洲把后背交放心交给对方的,也只有赵鸣筝一个人。
而且秦鹤洲总觉得,自己对赵鸣筝有所亏欠,无论如何,用剑刺入他亲人心脏的人,都是自己。这跟道义无关,秦鹤洲始终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只是看着弱小的赵鸣筝,他总是心怀愧疚。
因为怜悯,秦鹤洲总是愿意对赵鸣筝多些纵容,而随之相伴来的爱意,悄然无声,秦鹤洲也说不清到底产生自何时——毕竟他与赵鸣筝一样,也压抑着感情。
在羽春,他不能有弱点,更不能让自己对赵鸣筝的爱成为这个弱点。因此他不愿承认,不愿承认自己爱着赵鸣筝,就像不愿承认失去第一个孩子所感到的痛苦一样。
赵鸣筝转过身,手掌抚摸过秦鹤洲下颌的曲线,他注视着他的双眼,很快又亲吻上他的唇角。
他在他耳侧低声说:“我并不奢求你爱我,只求你不恨我。”
“那你还恨我吗?”秦鹤洲问。
“我只能保证我爱你,我永远不会再伤害你。”赵鸣筝说。失去至亲的痛苦没办法轻易消弭,没有人能站出来,说自己完全不再恨杀死全族的人,这是对亲族的背叛。
在心底的某个角落,必然还会留有残存的恨意,只是它被二十年来积累并终于如洪水般涌出的爱意冲散,微不足道,再也不能怎样了。
但即便那缕恨意残存得再少,赵鸣筝也无法信誓旦旦地说它已经完全不存在了。或许总有一天它会彻底消散,但暂时还不能。
赵鸣筝再次吻住秦鹤洲,掠夺着属于对方的一切。
足够了,他们之间,不必再多言了。
时间总会冲散一些东西,时间也总会沉淀出一些东西,他们还有漫长的一生。
正文完
第46章番外·新生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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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赶慢赶,两人终于到了徽州。
月娘已经过了半岁,眨眼长成了白嫩嫩的小姑娘,会好奇地指着院子里柳树上鸣叫的黄鹂鸟,也会开始咿咿呀呀地学大人讲话。
进了院子,迎上来的赵舞霓看到秦鹤洲,脸上的笑意凝了几分,像是心中权衡再三,而后直接越过他,走到赵鸣筝面前嘘寒问暖。
赵鸣筝看向赵舞霓和秦鹤洲,一时间不知道二姐为何如此。
但秦鹤洲并未觉得尴尬。
赵舞霓对自己的“接纳”,愿意尽心照顾月娘,完全是因为赵鸣筝,可让她不计前嫌与自己握手言欢,实在是过于强人所难。
这样已经是最好。
秦鹤洲也顺着赵舞霓的意思,不与她有任何目光接触,快步走到奶娘身边,接过了正在好奇地看着自己的月娘,留下一头雾水的赵鸣筝独自面对二姐的询问。
月娘胆子并不小,甚至完全不怕生,见到秦鹤洲想抱自己,就伸出手,“呀呀”叫了两声,催促秦鹤洲快一些。
秦鹤洲忍不住笑起来,把月娘抱在怀里。小家伙沉甸甸的,靠在秦鹤洲胸前的时候,小鼻子动了动,像是在用气味识别眼前人的身份。
“我是爹爹呀。”秦鹤洲柔声说。
“die——呀。”月娘还没办法完全理解秦鹤洲的意思,努力模仿着他的声音。
听到月娘清脆的声音,赵鸣筝噗嗤笑了起来,开口逗她:“我们月娘好聪明的呀,会叫父亲吗?”
“fu……fu……”月娘吹气似的憋了半天,也没有把父亲两个字叫出来,急得眉头直皱,转身去求助赵鸣筝身后的赵舞霓,“姑,姑!”
赵舞霓笑道:“不急的,咱们月娘慢慢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