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陈锡带着哭腔,“我有私心的。”
“在一定程度上,自私不坏事。”吟稣一下一下顺着t的背脊。
陈锡兀自流了会泪,等情绪的风潮过去,侧开脸稍稍离了些吟稣的身体:“你也像我这般痛吗?”
吟稣眸光一瞬黯淡:“……不,我不痛了。”
“嗯?”陈锡抬起头。
吟稣道:“六哥t……在最后时刻,帮我修补了伤口。”
“你看起来不太好。”陈锡轻轻道。
吟稣点头,道:“我想……我应该再见不到六哥了。”
“怎么会?神不是不伤不灭的存在吗?”
“你说的没错。因为我们本体是意识,从这方面来说,确实不会死亡。”吟稣的声音沉了沉,“但……只要愿意,意识可以消散在天地间。比如母亲,虽然说大陆就是祂,祂就是大陆,但对于我们来说,祂的确是消逝了。”
陈锡道:“但是我的寿命不过几十载,我死后,生灵法则又该由谁人接管呢?”
“这倒不必担心,以我六哥的性子,t一定是做好了安排的。”
陈锡点点头,然后这才意识到刚才对话时与吟稣贴得极近;吟稣一双瞧不见底的深邃眸子专注地将目光温和地笼罩着t,对方的五官脸庞像古希腊时期的雕像,美得不真实。
不知是旁边火光带来的暖意还是其t,陈锡总感觉自己被一股热流围绕着,t一时是如此安心如此舒适。t缓缓撑起退开了身子,等离开吟稣一段距离,靠在床头后,心脏却似擂鼓似的跳动起来。
陈锡还觉得好笑:你是不是慢了半拍?
吟稣在t退开后,便站起了身子;陈锡盯着t的脸瞧,可t的脸陷在阴影之中。陈锡不由自主地急急叫了一声:
“吟稣。”
“嗯?”
“我……”陈锡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话语间脸颊发烫,尴尬地动了动身子,“我,就是想问,过了多长时间了……”
吟稣道:“差两天,三个月。”
“哦。”陈锡低低道。
“现在天色已暗,你该睡觉了。”
陈锡想起就有些烦,道:“我这难睡着得紧,睡着了也不安生。”
吟稣温声道:“好歹睡一会儿吧。”
“你陪着我?”
“嗯,我不走。”
陈锡能勉强清醒的第二日,t便想去戈垅街摆摊了。吟稣和白夫人都对此颇不赞成——白夫人便是辉儿的母亲,那事之后在陈锡的介绍下来了相国府。白夫人记忆超群,说一不二,行事果敢利落;这整一个大府邸的中馈后勤被t打理得井然有序。
在陈锡“卧病在床”的三月,除了吟稣,t便是关照陈锡最多的人。陈锡的餐食都是t亲自准备的,而陈锡这几月吃饭根本没个时间概念,可以说,这活极其累人。
——但陈锡的理由也让人无法拒绝:t想试一试,自己现在能不能在疼痛的影响下,做些事情。
可惜,事实是t做不到——陈锡在这种情况下,能听清外界声音都是弥足珍贵了,根本不能进行集中精力的思考。
而这次失败的后果有些严重,陈锡头痛欲裂,当街晕了过去。吟稣在这种场合无法出面,幸好有白夫人跟着,t将陈锡带了回去。
从此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陈锡都不再出门了。t还是会痛到崩溃,但更久的时间,陈锡记忆里,是与吟稣的交谈——t们永远有说不完的话,仅仅是这样也不会无聊。有时在屋里,吟稣或站或坐,总之挨得近,陈锡一眼就能看见t;有时却在院子里,两人并肩而行,吟稣走在屋檐下,没入黑影中,而陈锡晒着阳光。t们隔着一条泾渭分明的线,但t们的距离仍是极近的。
吟稣有一次问起陈锡进入生灵神回忆的经历——陈锡记得这次谈话与自己长久的清醒所距不远:
“……万事万物都在你的眼睛之下,你难道却不知我在里面经历了什么?”
吟稣道:“记忆是属于意识的一部分,它完全掌控在你们自己手中。回忆和思考这种行为独立于时间之外,即使时间也无能笼罩,无能窥视。”
“所以你才不知道生灵神寄宿在了石小弟身上?”
吟稣点头:“意识体不能在大陆呈现,我当然发现不了。”
“原来如此。”陈锡顿了顿,而后一笑露出些狡黠来,“我看见了一只小狐貍。”
吟稣有些不明所以:“狐貍?”
“我在生灵神的身体里待了两三百年之久,印象最深刻的便是那只小狐貍——t额头上有一块殷红的印记,除此之外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t是一只有九条尾巴的狐貍……对,还有眼睛,是浅蓝色的,很灵动。在那里的寻常妖物看来,t的体型也许还有些庞大,但在生灵神的躯壳面前,t显得小巧而可爱。”
“哦,”吟稣还是没想起来,t垂下了眼,陈锡看不见t的神色,“那t做了些什么?”
陈锡笑:“t希望生灵神能接受t,留在那座……叫雾渐的山中等待了很长时间。t给生灵神分享自己发现的新奇玩意,连山中的其t动物生灵都熟悉了t,可是生灵神却还是没有接受t……”
“你说的是……”吟稣睁大了眼。
陈锡点头:“你记起了吗?”
吟稣不禁转过了身去:“t给你看的,竟是这一段。”
“你生气了?”
“不,”吟稣转过头面向t,露出一些羞涩,“只是觉得有点……唉,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你看到六哥把我赶走了吗?”
陈锡点头。
吟稣尴尬地一笑:“那时的我可跟现在太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