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世界’中诞生的‘后来者’们,他们要有机会展到那个高度,”领航二号抬起头,神情肃穆地说道,“新世界要允许这个可能性,要能够‘容纳’这个可能性。”
邓肯一时间没有开口。
他感受到一种难言的震撼。
领航二号,这个古老的“人工智能”,他考虑的事情是如此长远,甚至已经过了其他所有的“远古诸王”,在所有人都还在思考如今这庇护所到底能不能救的时候,他在思考的却已经是新世界的毁灭了。
因为毁灭是一定会生的,那或许是另一场大湮灭,也或许是别的什么东西。
“恐惧,这是我学会的第一种‘情绪’,”领航二号的声音传来,很平缓和低沉,“我担心的事情或许看起来过于遥远,但在数以万计的外部传感器向我描绘了宇宙崩塌时的‘感受’之后,这种‘恐惧’就已经成为我底层逻辑中的一环,我知道,这样的事件迟早会再次生。
“篡火者,我没有安全感,其实其他几个也一样——庇护所里的‘凡人’们将我们称为‘神’,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的‘神’从早到晚都沉浸在
巨大的恐惧里,只要我们还记得存在‘大湮灭’这种规模的灾变,只要我们还没有找到对抗它的办法,那这种恐惧就永远不会消失,而这种对‘安全感’的迫切渴望,让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文明,到底可以展到什么阶段,到底要展到什么阶段,才能真正对抗所有的灾难,并在灾难中延续下来。
“或许这永远没有尽头,但至少在我可以理解的范畴内,‘跳出世界’将是其中一个至关重要的节点。”
邓肯打破了沉默:“而你一度担心的其实是两件事,第一件,是凡人文明到底有没有可能展到‘跳出世界’的高度,第二件,是我创造的‘新世界’——假如它真的存在——是否能‘容纳’文明这样展。”
领航二号轻轻点了点头,开口问了一个问题:“篡火者,你知道真正的‘世界’和像无垠海这样的‘庇护所’之间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邓肯没有回答,领航二号便已经自顾自地给出了答案——
“‘可能性’这个词直观却不够准确,在我看来,这二者之间最大的区别,是‘随机’。”
邓肯下意识重复:“随机?”
“完整且健康的真实宇宙中允许‘真随机’的出现,”领航二号慢慢说道,“而在庇护所中,只有‘伪随机’。”
邓肯几乎立刻便理解了对方话语中的含义。
“所以,庇护所内部永远不会出现出庇护所‘信息上限’的东西,”他飞快说道,“就像一个二维平面上的小人不管跑得再快,哪怕掌握了在平面上瞬移的能力,也永远不可能‘站’起来——只有允许出现‘真随机’的系统,才能允许出现跳出系统的‘临界’事件!”
“我的创造者们,将这个事件称作‘最终越界’,他们认为这可能就是凡人文明展的最终阶段到那里,我们就安全了。”
领航二号轻声说着,慢慢抬起头,注视着空荡荡的天空。
那里仿佛有新希望号永远都无法抵达的终点。
邓肯终于理解了当初在幽邃深海时,领航一号对自己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早在出的一瞬间,领航二号就已经计算出了这段旅途的结局。”
新希望号永远都无法抵达的终点,是一道横亘在文明阶段面前的天堑,在这道天堑面前,一艘用跃迁引擎驱动、由中子星材料建造外壳的飞船,和一柄被战士奋力掷向天空的钢铁长剑没有任何分别。
因为在“外部事件”面前,宇宙内部的一切结构均不具备强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