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黄昏每天都有,是不是意味着,以后还会有这样的时刻。
阅读理解做得多了,说的话也自然有些放肆。
她没有告诉张弛,裴颂用他的书垫在屁股下面,当然也没有理会张弛的连环八卦追问。
因为她已经选过阵营了。
她不是张弛的人,她是……他的人。
一看到自己发出的这句话,她就忍不住脚尖在地上钻。
这句话可能会引起误会吧……那就误会吧。
她大义凛然地闭上眼。
反正这个话题一开始也是他提起的。
晚高峰的路上一路拥堵,公交车走走停停,车上不时有人抱怨司机刹车太猛,还有有人已经开始干呕,她却一点都没察觉到。
手机屏幕上映出一张嘴角咧起的脸。
这时,方丽珍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方丽珍平时总在店里忙,经常听不到手机声,所以她把手机铃声调到了最大。
尖锐的铃声吓得程北茉一激灵。
方丽珍有意把身体偏向另一边,就是为了不让程北茉听见。程北茉还是通过只言片语听出,是程勇打来的,而且,房东又来店里了。
就像是被催眠后的唤醒程序一般,她突然之间就被拉回现实。
现实不会因为她矫情荡漾的少女心事而消失。
她把手机揣进口袋,头靠着车窗。
临近年底,主干道两边的树上都挂了灯带,绿化带里还放了造型各异的灯,一到晚上就流光溢彩,营造出热闹的氛围。
京江每年都会搞这些,前年挂风铃,去年挂灯笼,今年挂灯带。这些装饰会一直持续到过年,过完年就拿掉。
程北茉望着窗外缤纷的街景,想到没有灯带时,这条路只有灰蒙蒙的树影和单调的路灯。拆卸工人有些暴力,拆掉的时候免不了磕磕碰碰,弄得满地都是行道树的残肢断臂。
你看,再美好的时刻都是有保质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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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车后,程北茉跟着方丽珍直奔面馆。
房东已经离开了,这次在店里的是物业的人。
物业工作人员是个年轻小伙,瞧见方丽珍,立马笑脸相迎:“姐,咱门口这张桌子不能摆在外面了,得收进去。还有你们的厨房和隔油池,要尽快整改。”
方丽珍卷起袖子就进去洗手,没什么表情地说:“现在不是下班时间么,还工作?”
“姐,任务完不成,得加班啊。”物业小伙跟着进去,“咱们商户都配合的话,我也就不用加这个班了。”
方丽珍无奈道:“以前说桌子不能摆到人行道上,我们收回来了,现在摆在店门口,也占用公共地方,自家孩子坐在这儿吃口饭都不行了吗?”
物业小伙讪讪道:“姐,我也是听领导命令行事,您就别为难我了。”
店里客人不少,方丽珍又被缠着,程北茉心急,进去帮忙收碗擦桌子。
“我真不明白是谁为难谁。”方丽珍利索地给顾客找零,叹了口气,“又要整改,又要涨各种费用,我们这是小本生意,经不起你们这么折腾。”
年轻的小伙子靠在门边,不住地点头:“是,是,我知道,现在大家都难。我们也是公事公办,人家环保部门和消防部门来检查,万一有不合规的,连我们一起处罚。”
“我们在这儿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以前根本没有不合规这一说。”方丽珍说,“你把文件拿来,没有文件我们不可能整改的。”
程北茉边帮忙,边听了一耳朵。物业的工作人员走后,她问方丽珍:“妈,整改的话,要花多少钱?”
“改造得个小一万,换隔油池又是大几千……”听到程勇的咳嗽声,方丽珍调整了下表情,笑着往她手里塞了个卤蛋,“其实没多少钱,就是麻烦,你就别操心了,这么多商户呢,他们不能把我们怎么样。去那边坐着,等着吃饭。”
程北茉没精打采地坐在门口的小桌上。
她正埋头剥卤蛋,身边的凳子突然发出一声敦实的闷响。
一个比她还没精打彩的人出现了。
陈韵吉一屁股扎到桌前,双手插着口袋,缩着脖子,耷拉着嘴角,浑身散发着丧气儿。
“陈叔叔还没回来?”程北茉瞅了眼卷帘门紧闭的五金店。
陈韵吉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没,谁知道跟老师进行什么深入会谈了。”
家长会刚开始,陈韵吉就溜了。
程北茉问:“是不是还没吃饭?”
陈韵吉点头:“我还是赶紧吃点吧,一会他回来,我可能就吃不下了。”
程北茉朝里面喊了一声:“爸,给陈韵吉下碗面。”
程勇探头出来问:“还是老几样?”
“程叔叔,能给我加个荷包蛋吗,再加两个卤鸡爪。”陈韵吉撑着下巴,眼神绝望,“这可能是我最后的晚餐了。”
程北茉问:“不至于吧?”
陈韵吉又不是第一次考这种成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