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房管理员挺闲,不外是管理零件、工具、劳保用品,收收,做好登记就行。
工作上没什么好说的,干活拿钱,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除了和龚建国的关系好像又开始恶劣了。
出了那事后,龚建国见他的面也不说话,只狠狠地瞪上一眼,然后朝地上吐一口唾沫。
孙朝阳心中郁闷,他想到建国以前很豁达一个人,现在竟然这么小气,为了爱情,你至于吗?
“爱情不过是一种普通的玩意儿,一点也不稀奇。什么叫情,什么叫意,还不是大家自己骗自己?”
老式工厂的车间都大,通风效果极佳,又阴凉,天然大空调,在里面上班很舒服,反正没什么事,索性码字。
孙朝阳就把稿子和笔墨都带了过去,一有空就写。写到后面写了性,晚上也不回家,索性在长椅上躺上一夜。
很快,六叔公公送他的两本稿子就写满了字,《棋王》也抄完了。
大功告成,现在就看投到什么地方去。
这篇可以写进当代文学史的短篇小说,孙朝阳对其质量有绝对信心。不过,所谓各花入各眼,一千个人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自古武无第二,文无第一。你喜欢的小说,说不定在别人眼里就是一坨狗屎。文学太个人体验了,真碰到一个不喜欢这篇小说的编辑,说不定人家只看几百字就扔废纸篓里去。
路遥的代表作之一《人生》还被退过几次稿,修改得几乎崩溃。当时他已经是小有名气的作家了,还是如此待遇,更别说此刻还籍籍无名的孙朝阳。
所以,这次投稿主打就是一个成功率,必须拿下。只要能够被刊载在刊物上,以《棋王》的质量,孙朝阳有信心一炮而红,主打的九十一个成功率。
本来,想红,应该投稿去国家级纯文学大刊物,比如现在的四朵金花《当代》《十月》《收获》和《花城》,比如主打短篇小说的《人民文学》。但这四种刊物竞争激烈,编辑每天不知道要收到多少文学爱好者的投稿,看都看不过来,自己的稿子很容易就被淹没掉忽略掉,默默无闻地死掉。
那么只能退而求其次,投省级刊物。省级刊物优先提携和培养本省的青年作家,看稿也认真些。好,就这么干。
八十年代初,所有人都看书看报,没办法,除了这个没其他娱乐方式,除非生孩子。问题是,现在计划生育,天天搞这种活动,一不小心怀孕,问题就麻烦了。厂里每年都订有二十几种报刊杂志,放工人俱乐部阅览室供人阅读消遣。
孙朝阳抽时间去了一趟阅览室,他不是来看书,而是要了一份邮电局分到各企事业单位的书报订阅表,上面林林总总上千种报刊杂志的名字地址和刊号。有《人民日报》《工人日报》《四川日报》《羊城晚报》等报纸,有《山花》《飞天》《钟山》等纯文学刊物,很神奇的是,他还现里面有一本《地质》双月刊,这已经是纯学术论文期刊了。
蜀省的文学刊物有好几种,《四川文学》《草地》《红岩》《青年作家》是其中的代表。
四川文学听起来名头很大,但刊物影响力好像差了一点,没出什么名作,备选。
《草地》好像是个市级刊物,暂时不考虑。
《红岩》,我靠,这个好,算是国内第一流的大刊物。就在去年,上面刚刊载了本省着名作家周克勤的《许茂和他的女儿们》,此书明年还将获得茅盾文学奖。高大上的刊物啊,只要上了这本期刊,小说质量还过得去,当一举成名天下知。
从影响力来说,《红岩》并不逊色于四朵金花。
不过,还是那句话,全国的文学青年都在投稿,其中还有不少编辑自己的约稿,自己贸然寄过去成功率不高。
那么……《青年作家》……这个好。
孙朝阳依稀记得,《青年作家》在八十年代被人称之为四小金花,如果能够把《棋王》表在上面,倒也能达成自己成名成家的愿景。
影响力还行,竞争没有四朵金花,以及《红岩》《花城》《钟山》等一流刊物那么大,还是本省刊物,主打短篇小说和扶持青年作家,彷佛就是为自己量身打造。
孙朝阳记下了杂志社地址,回到家后,又花了一天时间把稿子从头到尾读了一遍,校对了几个错别字,最后才想起自己还没有起笔名直接用原名太羞耻,也太大路货,实在没文化气息。
他琢磨了片刻,记起自己刚生下来的时候,老娘本来要给他取名孙磊。但老爹却嫌没特色,不进步。琢磨了两天,取了个孙朝阳的名字。其实,孙朝阳更没特色,更叫人无语。
于是,孙朝阳就在稿子署名的地方用钢笔写下了“孙三石”三个字。然后在稿件的末尾详细地写上自己的真实姓名,个人履历,通讯地址。这才用一个大信封把稿子装了,背上军挎,要出门。
孙永富:“检查写完了?”
孙朝阳:“写完了,一万三千多字,我带去给六叔公。男子汉大丈夫,说写一万就写一万,爸,自行车给我骑一下?”
“滚。下月别忘记交生活费。”
孙朝阳拍了拍书包:“都装这里呢,别说十块钱,我给你一百。”
“还不快滚。”
邮电局的小姑娘很讨厌,稿子都装进大信封里,她还不客气地抽开来看半天,说谁知道你寄的是什么东西,如果是反动刊物呢,我这是执行监督的责任。
孙朝阳很无奈,在他看来,小姑娘纯粹就是无聊。今天邮电局人少,她闷坐在那里磨皮擦痒,想找点事打光阴。
看了半天,小姑娘满面讽刺:“小说啊,投稿啊,你也想当作家,省省吧。”
这人说话实在尖刻,但看在她长得还算可以的份儿上,孙朝阳不计较,笑笑:“谁说得准呢,不试试怎么知道。要相信,你的能量,乎你想象。什么反动啊,我写的这稿子健康的很。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小姑娘咯咯笑起来:“你说相声的吗?“
孙朝阳得意洋洋:“相声演员哪有我说得好,孙朝阳,机砖厂的工人。有时间一起聊聊文学,”说着就伸出手去。
小姑娘见孙朝阳长得浓眉大眼,正在自己审美线上,他说话又那么有趣,不禁小脸微红:“我叫李红,你是正式工吗?”
“那当然。”孙朝阳拍了拍胸脯:“抱铁饭碗的,比不上你们邮电局抱金饭碗。”
“都是为人民服务,劳动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李红弱弱说:“我下午五点下班,礼拜天休息一天。”
“好好好,一言为定。”
就这样,鼓鼓囊囊的大信封上“当”一声戳上邮戳,于次日装进邮车送去蓉城《青年作家》社。
编辑部里,一位编辑收到稿件,有点莫名其妙:“这什么跟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