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讨债的讨。
他一瞬心电转,胸腔狠迸一下子,当下什么也没想,抹指将篆字蹭去。
“堂堂大理少卿也干销毁证据的勾当,不怕下大狱啊”
身兀然响起一道声音。
梅鹤庭转。
英俊少年负手靠门边,一身崭新的海青地蟒牙云水公服,量合身衬出年轻郎挺拔鲜活的身板子,腰悬一柄翎刀。
梅鹤庭收回视线。
他用帕子一丝不苟擦去指上的血,待心跳慢慢平复了,眸底的波涛也偃息,方起身。
口中敷衍道“梅某未贺言世子新授九门提督之职,只不过刑部的差使,不归大人管吧。”
“我也未贺梅少卿,今日只梅少卿了。”
新除授的九门提督避轻就重,狠狠往人心戳上一刀,而轻扬下巴,看向已不复字迹的那团血污。
“桃花小篆,认得么”
“柔嘉太皇太自创的篆,”梅鹤庭剑眉料峭,“起笔圆收笔尖,状似桃花瓣,故曰桃花小篆。”
他还知晓,这篆只晋明朝的宫流通过,柔嘉娘娘温慈下,亲自教宫中女史写玩。
其中最得真传者,
的独女,昭乐长公主。
自那日翠微宫入了梦,他便辗转查过,柔嘉娘娘当年病重时,司台上言宫有木妖妨主的,正眼前这位死状凄惨的华大人。
“哟,做功课啦。”男人间的对话有时很简单,一个眼神,三言两语,言淮便知这厮已想到这件案子的背直指长公主。
当年人砍树,今朝斧砍人。
桃花,小篆。
暗示得太过于明显。
言淮倚门口,仿佛只觑目闲聊,“梅大人不会相信长公主为了报复,使出这拙劣的手段吧或者某人被休之下意难平,凭你,想要捉个把柄回敬回去”
梅鹤庭非浮躁易怒之辈,不受他激,轻飘飘松开帕子,任一方锦坠死者掌间。叫进下属来进行下一步的检尸,以及对死者家人仆从的问查。
吩咐过,目光澹静地走出书房。
与言淮擦身而过时,他面上淡泊,胸中终究有一团浊气无处宣泄,背对言淮忽道
“世子管好自家事罢不凭我,凭你”
往伤口上撒盐谁不会。
言淮笑了,他知道他的意。
如今皇帝与长公主前朝做戏,以老死不相往来的姿态示人,长公主手上还实打实掌握着京城北营禁军。
而他,子近臣,也信臣,戍边多年,同样有兵权手。
梅鹤庭的言下之意无非想说纵然长公主没有驸马,他若想与阿姐一处,会引起兵政混乱、朝臣疑。
英国公愿不愿意独子娶回一个烫手山芋且不说,御史台不会同意,兵部不会同意,朝中深恶长公主派的迂儒老臣们,也不乐见长公主再心血来潮祸害一起俊秀。
那么皇帝到最屈于多方压力,也就不会同意。
言淮啧啧自家院的火都烧光房梁了,还不忘堵死别人的路。
惨真惨,狠也真狠。
他成心气他,抱臂跟梅鹤庭脚前脚走出华府,道傍左右无人,他唇边泛起一抹痞笑。
“无妨说句敞亮话,小爷我策勋十转,以军功换取一桩婚事,大人猜怎么着,那叫一个不话下呀”
梅鹤庭了未为所动,唯眼神陡然锋厉,“知道言世子悍不畏死,七年来南疆大小近百战,身先士卒,枭敌级无数。
“晋明末年,擒老蛮王麾下两世子,逼对方退兵释放大晋兵俘;元清二年,带旗下承军攻克苗疆三城;永淳初,伐南诏,屠城都,坑万人。”
他对他的战绩如数家珍。
说到屠城坑卒时,声音蓦然低沉。
言淮无辜点点,“倒我忘了,当初屠城惹众怒,还梅大人向陛下上书,力排众议保下了我的元帅之位。”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山水不露的帝师高徒。
“我至今也没想明,像梅大人这般师从儒门的清流君子,也认同以杀止杀的兵家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