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祁还是看着苏慕嘉,然后又伸手揽住了苏慕嘉的脖子,苏慕嘉顺势低头亲了亲李祁的耳垂,两人在床榻上相偎相依,耳鬓厮磨间说出来的话却并不怎么温情,“他们说你与南平之间早有来往且关系甚密,此次洛阳一事或许也是提前知晓,不然那时不可能那么快就能破洛阳困局。”
洛阳一事是此次朝局大变的起因,那些个老狐狸不可能不去深究。其中到底多少天灾多少人祸,只有看清了这背后的利益纠缠的人才能算的清楚。
而苏慕嘉又偏偏和这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当时他区区一个新晋品官,却在满朝文武面前突然站出来据理力争要揽下洛阳水灾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后面怪病肆虐实属突然,他却能越过同行的一品大臣宋阁独揽大权,几乎以一己之力在短短几日之内便破了当时之困局。
木秀与林风必摧之,这些人会拿自己开刀,苏慕嘉一点也不意外,他挑了一下眉,问,“陛下呢,又信了多少?”
“那要看你如何告诉我。”感觉到苏慕嘉的吻渐渐往下,李祁配合的仰头露出了脖颈,“我病了也有小半个月了,还没听你提起过。今日既然得空,与我讲讲吧,当时洛阳是怎么一回事?”
苏慕嘉动作顿了一瞬,有些热的气息打在李祁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陛下想听什么?”
“你想告诉我什么?”李祁问。
苏笑笑并不是无缘无故帮苏慕嘉的,再者她喜怒无常,为了不再出什么岔子,苏慕嘉当时便默许了让苏笑笑继续用被抓到西山的那些人练蛊。而且当时染上怪症之人实在太多了,正如苏笑笑所说,那些蛊虫传染极快,总有染症之人,无穷无尽,数量庞大到就算是苏笑笑也没法完全控制的地步。为了最快让那所谓怪病消失,苏慕嘉一边借太子庙之名放解药,一边又将那些中毒已深之人抓起来悉数烧死。只不过后者的所有罪过都算在了当时的洛阳知府张知秋的头上,最后再为平息众怒杀了张知秋。
就连南平苏慕嘉也没放过,他先斩后奏,在南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以散播谣言对太子大不敬的罪名派兵去抓人。南平没有想到苏笑笑和苏慕嘉二人会倒戈的那么快,他自以为能掣肘人的把柄没了作用,没过多久又收到了金陵那边传来的南后失势,太子即位的消息,南平知道自己大概是回天乏力,于是逃了。
从头到尾,苏慕嘉所走的每一步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过,也正是因为他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绝,洛阳的困局才会在短短几日之内就被破了。
苏慕嘉不能告诉李祁苏笑笑的身份,不然以李祁的性子,必定无法容忍一个滥杀无辜,残害了无数人性命的毒女留在自己的身边为自己治病。他也不能告诉李祁自己为了让苏笑笑为自己做事,置西山那些百姓于不顾,放任他们被用来练蛊;更不能告诉李祁自己在明明还有选择余地的情况下,为了最快让怪病在洛阳消失,派人烧死了万千无辜百姓。
他想让李祁看到他的能力,却不想让李祁看到他的狠辣。苏慕嘉从来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问题,但他知道李祁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说多错多,他和李祁之间注定无法坦诚以对。
“当时上报的奏折上所写的便是臣想告诉陛下的,臣往日为何会和南平有来往陛下也是知道的,至于臣身上的毒到底是真还是假?”苏慕嘉笑了笑,“那就要看陛下信与不信了,臣总不能把自己剥开了让陛下看。”
李祁听着苏慕嘉模棱两又游刃有余的回答,脸上的神情淡了一些。
他当然不会仅仅只因为别人三言两语就怀疑苏慕嘉,他只是不喜欢一些东西脱离出自己的掌控,不管是人还是事,这一点从当时苏慕嘉擅作主张请命去洛阳,李祁任由对方在殿外站了整整一夜都不闻不问便可见一斑。李祁猜到了苏慕嘉约莫是有事情瞒着自己,但很显然想从对方嘴里听到自己想听的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李祁本就累了一日,又跟人做了这么多无谓的口舌之争,此刻有些困倦疲惫的在人身侧闭上了眼。“这话既然今日有人说出口,后面必然还会有人提起,那些人可没有我这么好糊弄,届时到底是功是过还未可知,你自己早做打算。”
李祁以闭殿为先帝亡灵祈福为由在东宫养了小半个月的病,日子久了,后面宫里也渐渐传出了些新帝病重的风声。但好在自这日之后李祁的身子便肉眼可见的开始好转起来,又过了不到三天,李祁亲自领众臣在晋帝灵柩前守灵服孝,这样一来,那些才有些苗头的流言碎语便不攻自破了。
后面李祁每日早晚两次为晋帝守灵服孝,其它时候处理政务,这样的日子一直风平浪静到晋帝被葬入皇陵,隔日新帝登基大典那天。
晋帝驾崩事突然,大晋又正逢内忧外患之际,国力羸弱,故而新帝宣布大典礼制一切从简。
永嘉六年,新帝于明堂祭拜天地宗祠,受百官跪拜。自此,昔日一直备受臣民爱戴的太子李祁终于名正言顺成为了大晋之主,年仅二十一岁。
新帝上位的第一次朝会自然少不了要清算功过,正如李祁那夜所说,苏慕嘉的升迁之路并没有那么顺利。他那正四品学士的任命才一下来,便有许多人站出来反对。
其实苏慕嘉对此也早有预料,洛阳一事他虽然出尽了风头,但也难免会因此成为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南后失势,南后一派的人往后也要跟着夹起尾巴做人,这笔账他们自然不敢跟李祁算,但苏慕嘉在他们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哪里会咽的下这口气亲眼看着苏慕嘉踩着自己往上爬。清流一派又向来在乎出身,也在意面子。品官里有多少人是名门大族送进官场的家中小辈,谁也不愿意让一个寒门子弟抢了自家小辈的风头。而朝堂之上那些和苏慕嘉一样出身寒门者又大都是些说不上话的人,如此一来,苏慕嘉不可避免就成了众矢之的。
只不过之前先帝丧期还未结束,李祁即位以来也一直没有任何动作,态度尚不明了,所以底下的人不敢在那种时候闹什么幺蛾子,都老老实实的待着,暗暗在背后审时度势。
现在眼看着大局已定,这些人也不装了。
“苏大人年少才浅,况且其入朝为官尚不足一年,予此要职臣认为实在不妥。”
“洛阳一事是宋掌院与苏大人同行,想必也是宋掌院对苏大人多有指点才会有此功绩,这功劳怎么也不该悉数算在苏大人一人身上才是。”
“臣听闻苏大人往日与那位南平南大人来往甚是密切,现在再回想起当日之景,苏大人请命前往洛阳之时那副踌躇满志的模样,不像是去穷苦之地治理水患,倒像是去奔赴什么前程。当时怪病爆突然,苏大人一个文官,也不是什么神医秒手,怎么就那般巧在那个节骨眼上找到了解决的法子。细想之下,苏大人这天大的功劳之下到底存的是什么心思怕也是有待商榷吧。”
“……”
苏慕嘉也不说话,就站在其中静静的听着那些人细数自己不能升迁的诸般缘由。
这种时候,就算他自己开口辩驳也毫无用处。从李祁那夜让自己早做打算之后苏慕嘉就知道,李祁想要的并不是让他自证清白,而是让其他大臣对他被任命四品官员一事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