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焰归宁用一种比他更诧异的眼光盯着他,神色古怪:“这是红簪。”
不是金钗。
焰熙安微微一怔。
焰归宁盯着他看了半晌,脸色更难看,幽幽道:“他给的。”
“……”
焰熙安默默用狼毫笔勾完最后一笔,又默默地将红珠玉簪插回发间,面不改色道:“我知道。”
“英雄不问出处,尤物不究来路。”
“……”焰归宁说不过他,也不屑争辩,恢复了没什么表情的神色,道:“你信他了?”
焰熙安沉吟不语。半晌,道:“我找的人不在漠央山。”
焰归宁不以为意,衣摆一转又出去了。
焰熙安眨了眨眼,半带惑色地看了看刚刚完成的画。他像是没想明白什么似的,自嘲般地笑了笑,顺手把那画压在了一迭熟宣纸的最下面。
“不就是几迭纸吗?怎么这么难看明白?”
月烬辰把眉心揉得通红,把彻月找来的书卷翻来覆去地看,仍觉不得其意。他虽不是不曾读书识字,甚至略通诗词歌赋,但自小驭剑成痴,对城邦管理之事却是知之甚少,此刻对着浩如烟海的鎏金典籍就如同旱鸭对着不胜枚举的海底生物,一个都叫不上名。
他暂时放弃,不胜其烦地回了卧室,决定先睡一觉起来再去找镜夭请教一番。
他在柔软温暖的床榻上不经意翻了个身,突然感到左手肘窝被轻轻硌了一下,那感觉像有什么东西玩闹似的轻咬了他一口,弄得他又酥又痒。
触感冰凉,他一下就忆起了袖里藏的是何物,叶眉微挑,从袖子里把玉骚摸了出来,又放在手中漫不经心地把玩。这并不是那位焰圣所使武器的原身。他扬起唇角,露出一个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的灿笑。
不知过了多久,玉骚便静静躺在了他掌中,陪着轻握它在手心的人沉沉睡去了。
这一觉直睡到傍晚,月烬辰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发现玉骚竟然还被自己攥在手里。他盯着那墨绿色的簪子兀自出了会神,起身走出卧室时便看到彻月早已候在室外,神色平静。
“怎么了?”月烬辰问道。
“教主,有人在城主府外跪着求了好久,说是求你们帮忙救人。”彻月虽在说着一件似乎很急迫的事,语气却并不着急,“看着像刚刚跟随您从仙京回来的,焰圣已经过去了。”
月烬辰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救谁?”
“镜戈。”
“……那是谁?”
耳畔
“镜戈,是镜戈!少主,求你救救他!”方才踌躇着不肯走的那名方脸中年男人傍晚又折了回来,扑通就跪在城主府面前,头也不敢抬,只顾喊着救命。
“晓叔,怎么回事?慢慢说。”红衣人打开了府门,扶他起来。
见先走出来的是少主镜晏而非月魔,方脸男人大松一口气,噼里啪啦倒豆子般道:“镜戈是跟我们这一批一起去仙京参观的男人,跟我岁数差不多!昨晚被人掳回仙京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他不在我们这群人里,我、我扒拉着眼皮都瞧遍了,他不在,他肯定还在那些精怪手里!”
焰熙安听罢担忧地蹙起眉,正想继续问,就听见月烬辰在身后冷漠道:“你怎么不早说?”
方脸男人见月烬辰神不知鬼不觉就到了跟前,吓得冷汗一冒,立马又低下头去,只敢时不时提一下眼皮偷瞟二人。
焰熙安换了副口吻,再问道:“镜晓是吧?在仙京时怎么没听你提起这件事呢?”
方脸男人一着急,道:“我哪敢呀!你、他——”他意识到自己有些口不择言,不敢再往下说。
一夜之间遭遇这么多变故,的确是谁都不敢轻信。到月魔带他们平安回到了鎏金城,他仍觉在做梦般不真实。直到回到简朴得只剩自己的家,坐下来喝了水、在破陋的灶台烧了饭菜又把饭菜吃完了,打了个饱嗝,才切切实实有了身安腹饱的安全感。
也才敢把一直埋在腹里的心事掏出来审视,最终心绪实在难平,冲到城主府再度求救。
“可是铜雀钥上并没有你说的那人。”月烬辰狐疑道。
“他是我拉着去的,我开的城门,自然没留下他的记录!”方脸男人不假思索道。
月烬辰眯起眼,不耐烦道:“人在哪?”
方脸男人一愣,皱起脸似在努力回想他们到底被那些精怪抓去了哪。他的脸难看得像条又脏又湿的抹布,眼看下一秒就要吧砸吧砸地往下滴水。焰熙安忍不住道:“想不出来就……”
“我想得出来!”方脸男人忙道,“让我再想想、我再想想……”
焰熙安没再说了,月烬辰也没再问了,只安安静静站着等他想。
片刻后,方脸男人突然掩面,喊话的声音又干又涩,似在泣血:“我、我想不起来了,我不知道在哪。我不知道他在哪,我救不了他了……”
“……”
“好大雨,好大好大的雨,他是不是死在雨里了……?”
月烬辰眼里有东西动了一下:“你说那地方下过雨?”
“是、是啊,好大的雨,有鎏金人的血混进雨里了……”他目光呆浊,喃喃道。
月烬辰突然露出个了然于胸的笑,对他道:“你先回去。”
方脸男人怔怔看着他,一时没动作。
焰熙安疑惑道:“你有办法了?”
“嗯。回去。”
方脸男人看了看月烬辰,又看了看焰熙安。焰熙安不着痕迹地朝他点了点头,他才慢慢吞吞地站起来,往外走了几步。又猛然回过身喊道:“我、我每天都会到城主府来等着的!镜戈如果回来了,请少……请二位无论如何一定屈驾来告诉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