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老太太叫她小余,后面还加了个儿化音,听起来就像“小鱼儿”一样。余飞心想这倒是从来没听过的新鲜叫法。
她满心警惕地走进去,只见房中的格局倒是和她几天前见到的一样,但是摆设似乎又完全不同了,沙发罩、地毯什么的,全都变了样子,房间中搁着许多鲜花,看上去焕然一新,更加鲜亮。
她脱了鞋子,单老太太在她身后把门锁上了。尚老先生坐在沙发上,转过身来和她打招呼。
余飞有些茫然,脑子里面觉得有些冲突。她拿着保温桶,对单老太太说:“我给您用盘和碗盛出来吧,另外那个汤,得热一下才好喝。”
单老太太笑眯眯地引她去厨房,回头向尚老先生使了个眼色。
余飞那天是从厨房和储物间逃走的,但是跑得匆忙,也没怎么注意陈设。她偷偷四下里张望着,发现那个储物间好像是被堵死的,又不大像她逃走的那一个。
真是太奇怪了。
单老太太的话挺多,不停地和她聊着,不过也都是请教着营养餐怎么做之类。
她和老太太一起把饭菜都搁进碗盘里端了出去,放到会客厅一侧的餐桌上时,她看见墙边的楼梯上有人摇摇晃晃地下来了,睡眼惺忪的样子。
他穿着件白色的棉T恤
,低着头很不情愿地下楼,忽然一道黑影从楼上跃下来,四个爪子紧巴巴地扒在他的肩膀上。
那猫的体量实在太大,他被冲得“咚”地一声撞在了墙上,“咝”的一声。
他就是这当下一眼看到了站在下面厅边的余飞,两眼一直,一脚踏空——
那根翘着的辫子在空中划了个圈就看不见了。
他在楼梯上摔了一跤。
余飞低头看手中的汤碗。
她想,这大概,真的是叫因缘际会,无处可逃。
*
单老太太一见白翡丽在楼梯上跌了跤,慌忙把手里拿着的一大把筷子搁在了餐桌上,急火火地跑了过去。
“小白子!怎么这么不小心?摔伤了没有?有没有流血?!”
尚老先生也连忙扶着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满眼担忧的神色。
余飞心想这白翡丽,果然是二老心尖尖上的大宝贝,宠上天了。
那边白翡丽已经爬了起来,右手里还拎着一大坨虎妞。他低头向单老太太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又对尚老先生说:“姥爷,坐下。”
单老太太还在盯着他上看下看,生怕他有受伤,不停地埋怨:“这几天你爸是怎么着你了?一回来倒头就睡,睡得不知道东南西北。”
白翡丽却还在盯着余飞,余飞也不知如何当着尚、单二老的面开启和他的对话,就只当没看到,无声无息地摆碗。
白翡丽看了会,指着她对单老太太说:“姥姥,你看得到那里有个人吗?我是
不是又有幻觉了?”
单老太太嗔怪地拍掉他的手,说:“别指着人!没礼貌!那姑娘是余清余大夫的小女儿,给我们送晚餐来的。”
白翡丽把手里拎着的大猫咪在怀里抱紧,仿佛这世界上只有这猫是真实的。他那一双湛澈如水的眼睛里仍然浑是困惑,低头极低声对单老太太说:
“余大夫有女儿?”
单老太太望着白翡丽,脸上露出了一个狐疑的表情。她把白翡丽从楼梯上拉下来:“先吃饭。”
白翡丽走路发飘,仿佛魂魄尚未归位。他扶着尚老先生在餐桌边坐下,他坐在了老先生下首,虎妞蹲在了他身边的高凳子上。
单老太太笑眯眯地对余飞说:“这是我外孙,姓白,叫白翡丽。”
余飞摆好了菜,说:“那,您几位先吃,我回去了。”
单老太太忙拦住她,说:“都来了,就一起吃吧。你回家也晚了,我从教工食堂给你和小白子都订了餐,大家都够吃。”说着,不由分说把余飞按在了她身边的椅子上,正好和白翡丽对着,虎妞盯着她,很好地诠释了什么叫“虎视眈眈”。
余飞想,现在都这个局面了,她再走未免矫情,于是既来者则安之,向单老太太道了声谢,拿起了筷子。
她想起在荣华酒家,白翡丽突然在她和母亲对面坐下的情景。
那时候,白翡丽是把“坦白”这个事儿甩给她了的。今天既然是他的主场,那么她也就以其人
之道还施彼身好了。
她于是闷头不说话。
尚老先生吃着余飞做的营养配餐,不说话,眼风儿却往白翡丽脸上飘。单老太太给白翡丽舀一勺汤,说:“今天中午在余大夫家吃了小余儿做的菜,手艺不输咱们教工食堂那个做了几十年菜的乔老师傅。你也尝尝,岭南菜,肯定最合你口味。”
白翡丽本来还在茫然中,听到“岭南菜”三个字,好像又回过一点神来,拿起了筷子。
尚老先生说:“今天几号?”
单老太太说:“二十七。”
尚老先生说:“第五天了吧?”他看向白翡丽,语气忽然严厉:“人呢?”
白翡丽刚夹了一口米饭在嘴里,闻言一下子呛到,剧烈咳嗽起来。
尚老先生不高兴了:“你别又跟我来林妹妹这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