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飞若找了个角落蹲下,抱着双腿,藏在阴影里,盯着地面。
一时谁都没说话,烛花噼啪一下,闪了个火星。
“若若,我吓到你了?”他想过去她身边,语气是与他的长相完全不相符的温柔。
“你等等,站住别动。”梁飞若的思绪有些乱,需要捋一捋。
他就真的坐着不动了,只是仍盯着她看,眼神太强烈,想忽视都不成。
梁飞若觉得空气都稀薄了。
于是,她当机立断,下了逐客令,“殿下,夜半三更,孤男寡女,于小女名声有碍,请殿下自重。”
一句“自重”让靳无宴的牙齿都跟着酸了。这曾经是他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如今反过来被她说,他才惊觉这话是有多伤人。一颗火热的心被冷水淋了遍,袅袅的冒着青烟。
梁飞若站起身,腿都软了,不过她很会装,寻常人根本看不出。越窘迫越严肃,眉毛竖起,板着小脸。
“请殿下回宫。”
她从不在自己心慌意乱的时候做出判断,纵容自己犯错。
而且他一看上去就很危险,她直觉二人独处一室绝对要出问题,但凡她露出一丁点意思,半推半就,他绝对会将自己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这与她最近得到的很多信息不符——她和靳无宴之间应是没有情,只有恩义。至少靳无宴对她是这个样子的。所有人都肯定了这一点。她一直都是一厢情愿的纠缠。
而这半月来他的表现也印证了这点,没有书信,没有口讯,说走就走,无牵无挂。
她甚至可以再往前三个月,那会儿她对他没有记忆,养好伤后便开始帮嫂嫂管家,她关心战事进展,担心兄长的安全,嫂子们也会经常收到家书,书中也会提到她,关心小妹恢复情况。但是,她从来没有接到一封来自他的关心。倒是天才地宝的良药送回来不少。可那会儿就算是有人说是殿下让送来的,她也不会往别处想。兄长在战场上卖命,而她也知道自己是负伤回了平京调养。没有人跟她说多余的话,她就当这些是君王对下属的嘉奖和笼络,接受的心安理得。
可是,今夜,他忽然悄无声息的潜入她的闺房,亲吻她拥抱她,那么的自然娴熟,甚至此时此刻还坐在她的床上。
所以,过去的十年,她俩到底发展成了怎样的关系?
她在他眼里到底是什么?
这样的猜测让她感觉很不好,眼里不由染上了阴霾。
“若若,你不要害怕,”他站起身,几步到了她面前,扶住她的肩,将她半抱半提的放到床上坐好。跪下一条膝盖,半蹲在她面前,仰面看她。
“我就是来看看你,不做别的,”他想去握她的指尖,梁飞若敏锐的察觉到了,缩回袖子里。
“是我不好,”他想说他只是太想她了,这些日子她不在他身边,他的精神紧绷,无法排解,他需要她的陪伴,没有她,他连觉都睡不安稳。现在看到了她,闻到了她的甜蜜气味,他焦躁的神经才平复下来。
如果可以,他想留下来,像曾经行军打仗的时候那样,没那么多的讲究,累倒了就睡,睡在满是她体香的柔软的床上,什么也不做,也一定是一夜好眠。
“我走了,明天再来看你。”他说走就走,绝不拖泥带水。
呵,明天,又是明天。
梁飞若一直垂着眼,摆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她敏锐的知道,男女之间,尤其是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若是一个眼神不对,就容易被对方错误解读,继而发生一些不可控的事。
直到一声关门声轻轻响起,她肩膀一松,身子一歪就想躺下来歇歇,放空脑子好好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结果眼前的一片污迹引起了她的注意,是靳无宴刚才坐过的地方。
行军打仗的人,沾染泥垢再是寻常不过,身上就没整块干净的地方。
梁飞若打算睡觉了,自是忍不了这脏,翻身下床,抽了床单,扔在地上,又去翻柜子拿干净的替换。
有人轻叩了下门扉。
梁飞若头埋在柜子里没听到。
怎料靳无宴去而复返,他大步进来,直奔书案,口内道:“口渴的很。”
二人独处的记忆只有梁飞若一人忘记了,靳无宴待她仍是往日的样子,随意自在,若不是顾忌她冷淡的态度,他连门都是不会敲的,出入自在就跟回自己家一样。
茶水还温着,他拎起茶壶就往嘴里灌,矜贵的长相,通体的气派,行事却很粗鲁。又或许,在她面前,他没必要端着,怎么舒服怎么来。
梁飞若从柜子里探出头。
靳无宴嘴里在灌水,眼角的余光扫到地上的床单。
谁也没说话。
等靳无宴再次离开,出了梁府的大门,他才发现他怀里还揣着茶壶。
原来被嫌弃是这么个滋味,他心中默默的想。
梁飞若上半夜兴奋的盘算着干大买卖不想睡,下半夜因为靳无宴的突然袭击搞得心慌意乱睡不着。
其实她已经想的很清楚,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接下来该怎么做心里都有数。
只是突然意识到她和靳无宴的关系和她从众人口中听到的似乎有那么些不一样,让她有些慌。
她将自己和靳无宴有限的几次接触又捋了一遍,不得不回归到那个让她不得不面对,又实在不想承认的问题上,她和他在无名无份的情况下……已经……嗯?
十年朝夕相伴,他俩都这把岁数了,发生这种意外似乎也没什么大惊小怪,不管是身体本能的需要,还是一时的意乱情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