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唐梓欣的意料,在这个对自己前半生有莫大影响的男人面前,她竟没有太多纠结思绪,也没有回头看他:“最近过得怎么样?”
“老样子,忙忙碌碌。”袁朗说,“你呢?”
“你这不是都看见了,兜兜转转,跟你们这些人搅和到一起了。”
“什么叫跟我们这些人搅和到一块儿。”袁朗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笑着说,“啊,很不幸。”
“不幸什么?”
“你选择了一条很难的路。”
“我还以为你会说,最难的路。”
“只要是自己选的,就不会是最难。”袁朗点点头,“这很好。”
这次一见面,果然让袁朗猜出个七八,虽然依旧因为被看穿的感觉有点不爽,唐梓欣脸上还是露出一丝笑容:“这话还算中听,我过得还不错。”
“我相信。”
此后两人便没有说话,唐梓欣看着袁朗低头喝水的侧脸,一如既往的利落风采,紧绷而憔悴的下颌,那是他付出大半生命在工作上,、不舍昼夜的痕迹,唯有嘴角带点闲适的笑意,这摸不透的前夫,此时倒像位让人舒服的战友了。
她在他脸上丝毫看不出和过去有关的痕迹,或许她也是这样,再深刻的爱和恨都在时光中渐渐平息。
袁朗突然开口:“自我们离婚,也有个四五年了,这么多年,我还欠你一句……”
接着他面向她,神情意外地严肃,他微微低头:“对不起。”
“这种话不必说了。”唐梓欣平静地说,“我问你,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这么做吗?”
袁朗的眼神很静,他缓慢而坚定地说:“会。”
“我不想欺骗你,也没必要说些能让你感到舒服的话。我们离婚这件事上,我从未后悔过,只是,唯一遗憾的是,我的举动做得不体面,伤害了很多人。”
唐梓欣发出一声嗤笑:“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嗯?”
“就是你的残忍。”唐梓欣喃喃道,“你想要做什么,就一定要去做,什么人什么压力,哪怕良知与感情,都不可能改变你。”
袁朗长久地沉默着,他低着头看向自己脚踩的那株草,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渺茫,他张嘴的时候,唐梓欣以为他会说些什么,最终他又归于沉吟,平淡道:“我承认。”
依然是平静而坚硬的脸庞。
唐梓欣知道这未尽之言里包含着一些迷题,可她忽然感到百无聊赖,再没有探究的想法了,她没有追问,而是问:“许三多还好吗?”
“两年多,杳无音信。”袁朗淡淡道,“如你所见,生活照旧如常,只是偶尔缺点什么。”
这样的抒情发生在袁朗身上,即使是克制的抒情,依然让她有点不自然,她干脆开玩笑道:“既然这样,我心理平衡多了,这算对你的报应吗?”
“算啊。”袁朗顿了下,“不止呢。”
真是疯了,唐梓欣腹诽自己,她觉得自己能和袁朗平平常常地谈许三多真是怪透了,尽管如此,她依然对许三多最后对她坦白对袁朗的感情而感到惊讶,她对这个人……很好奇。
“袁朗,我想知道你们是怎样认识的……事先说明,我对你们的事不感兴趣,可他是个怪胎,比你还怪,总是引起你们这些人的喜欢,为什么?”
她带着一种自己也没意识到的异样的激动说:“时至今日,我依然……”
“梓欣。”袁朗打断她,“你可以当着他的面问他。”
唐梓欣的表情有刹那间的凝固,但很快恢复自然:“你都找不到他,我能去哪见他,别开玩笑了。”
袁朗静静地看着她:“你认出他了,是吗?”
“你从一开始就怀疑我?”唐梓欣表情渐渐变了,她不置可否,却是无声默认了,“袁朗,你说的话,哪句真哪句假。”
“我全是真心话。”袁朗道,“抱歉,我需要确认这点,你认出来是他,为什么不说呢?”
唐梓欣皱眉看着对方重新变得隐秘而凝固的墨眼,她想了想,突然“哈”地笑了一下,带着复杂又不可思议的笑容,她说:“你怕我,怕我又对他不利吗?袁朗,看来你还是个烂人啊。”
“你会吗?”她知道袁朗的意思是问她的前半句,她会不会对许三多不利,就像她曾经对待做的那样。
“我不会。”唐梓欣憋红了脸,她恼怒地看着袁朗,低声说,“以你对我性格的了解,该知道,我不会。”
袁朗点点头:“我相信你,尤其在和你谈话之后,更相信你不会做这种事了。”
“那你还……”
“我害怕。”
唐梓欣一愣,她仔细打量着袁朗的脸,她似乎还未好好看过他,从试探到现在,袁朗一直保持着平淡到近乎刻板的表情,她忽然明白了。
士兵们吆喝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两人都静着,冰冷而沸腾的,矛盾的安静。
“我不能允许哪怕一点风险,如果他接触你,接触所有跟这段过去相关的事,悲剧会重复上演。”袁朗无机质般道,当情感已澎湃到可怕的地步,人往往变成这副模样。
唐梓欣想起刚才她开玩笑,问袁许的分别是否是一种报应,袁朗说“不止”;她想起袁朗莫名的停顿;想起那个与他有关的迷题,终于了然了一切。
她所嫉妒和怨恨的袁朗的果断,放弃一切的选择,当然有报应。
除了割肉剔骨的剧痛,还有一种无声无息的漫长钝痛——在失去的恐惧里,永无宁日。
看着袁朗自然的侧脸,唐梓欣忽然感到很可怕,她的呼吸变重了,这次她真的,真的感觉是一种报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