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和兄弟们合租,不能带他回家,他也不愿意走,他已经习惯了这个屋子的每一寸,每一块剥落的墙皮、每一处污渍、每一个裂开的地砖缝,都是他生长的地方。
它们让他盛放,又让他不能拔根枯萎,烂在漂亮的楼盘里。
哥哥带他出去吃饭,他每次都加好多调料,加辣,加酱,加调味用的酸萝卜,加炸好的豆皮。哥哥问他怎么吃得这么重口味,他说这顿吃饱一点,挨饿的时间少。
他对这片街区最便宜的苍蝇馆子门儿清,对小卖部临过期或已过期的面包就会卖得便宜些也一清二楚,他带着哥哥走街串巷,有时放声大笑。
哥哥问他怎么不剪头发呢,喜欢长头发吗,他说以前头发是李姐剪的,后来李姐没给他剪了,他就留下了。
哥哥拨弄他的长头发,拨弄他的长睫毛,拨弄他的嘴唇。
他偏头想看小溪从他眼里流出来,把自己没过,可原来那双眼睛是沙地。
他有了自己的第一部手机,是哥哥给的。之前好多人没有现钱,就扫码付了,扫的全是李姐的码,他也不知道密码,钱就这样打了水漂。
哥哥给他手机,教他注册社交软件,每天给他发消息聊天。
哥哥问他,可不可以不做这个了,哥哥想回家开店,到时候可以带他回去,到店里帮忙。
他想了很久,最后问哥哥,你知道爱是什么吗?
他想,如果总要跟谁走,那么就跟着有答案的人走。
哥哥的名字变成了正在输入,很久以后他回,我不知道。
于是他回复哥哥,我会在这里等你,如果你还会想起我。
哥哥是买火车票走的,因为比动车票便宜些。他知道哥哥手头也很拮据,可是哥哥给他塞了两千块钱的现金,哥哥说,我回老家,开饭店,说服父母,然后带你走。
他想,也许说服父母以后,哥哥就会有关于爱的答案。
他把钱留下来,藏在小盒子里,想起哥哥就拿出来看一看,数一遍,不知不觉,纸币竟已变得皱皱巴巴。
他和哥哥聊天,很偶尔地聊,哥哥很忙,后来有一天,哥哥的朋友圈什么也看不见了,他没问,哥哥也没说。
他等了两年又五十三天,有一天哥哥的信跨过遥远的距离回来了。
信封里有哥哥的信,也有一些钱,他想起以前和哥哥沿街慢悠悠地走,他问哥哥怎么好像也用不惯手机呢,哥哥说有人愿意慢慢地生活,很慢地数数,很慢地用现金,很慢地过日子,很慢地走路……他愿意慢慢的,不愿意和现代的科技一样,方便快捷,但是好冷漠。
信封里有八百块钱,哥哥在遗书上写,我留下了父母的赡养费,还了欠款,给工人发完工资,剩下的所有钱,都在这里了。
哥哥写,困难太多了,不止是疫情,还有洪水,还有父母的反对,还有难以启齿的求助。
哥哥写,请收下这些钱吧,希望能帮助你一些。
他把崭新的八百取出来,和皱巴巴的两千放在一起,生平第一次,他好像知道了问题的答案。
他想,爱好像是两千八百元。
小熊和小羊吵架了,闹到了分手的地步。
冷静了两天后,小羊从他们俩的家里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