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一答他:“心中想什么、下笔写什么,便好。”
……
入夜良久。
叶增处理完军务种种,踱去内帐,就见秦一倚榻捧卷、静静发怔。
“怎还未睡?”他一面问说,一面将她揽至怀中,捂住她稍凉的双手。
秦一垂睫,“在想儿子。”
叶增没有立刻接话。
三日前,军中接到自临封递来的信报,道淳王近侍因奉王后之谕、自毕止护送叶氏长子来军前,因孩子尚小,路上不敢走得太急,大约还有十余日才能抵达天启。
照此推算时日,二人从毕止出发时,孟守文尚被三国伪使软禁中,当不知晓宝音此举。甚至在他发出那封诘问叶增出兵之心的手札时,亦不知这唯一能够用来钳制将臣反心的重筹已不复存。
半晌后,叶增抬手轻抚她的额发,和缓道:“待诸事落定,便派人去义安,将存嘉与存颀一起接来,他们兄妹三人便能聚在一处了。”
……
待秦一沉睡后,叶增独自一人步出营帐。
晚来天晴,繁星烁动。眺目南望,依稀可见天启城内飞檐入云的宫殿阙丛。面北的城门紧紧闭阖着,自淳军克复帝都、叶增命封城门、俟王驾以来,军中无人敢近城门之侧。
此时他遥遥望着这座矗立数千年、历经华族数百位皇帝的雄治或颓政、令东陆无数英雄王侯竞相折腰的厚重坚城,内心平静如一汪深潭。
……欲图天下乎?
叶增缓缓阖眼。
年幼时,天下于他而言是贫瘠难耕的永沛山林、是粗糙的短弓与饿着肚子奔跑在山间捕猎野物的漫漫长日。
入了行伍,天下突然变得阔大起来,是寸寸河山、是袍泽血肉、是不想再败的气血与兵武安国的胸志。
再之后,天下多了他能够为之尽忠的英主、多了他一眼钟情并深爱多年的女人、多了与他骨血相连的儿女。
天下很大,上连苍穹十二星,下覆九州三内海,中间盛着生灵百姓与万民悲欢。
天下又很小,吃饱、穿暖、家人安康、无祸无灾,如是可矣。
而他所图的,从未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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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增回表送至崧安,正逢晚膳时分。
齐凛闻报,立刻丢箸起身,接过信盒便疾步趋行,欲禀孟守文。待近庭前,他被淳王近侍有礼地拦下,然后被告知:王上有令,任是何人何事都不得进扰。
齐凛看了眼紧紧闭阖的室门,问说:“可是王后在内?”
近侍点头答道:“王后舟车劳顿,今日精神不甚好。晚膳只进了几口,然后便小憩了。王上一直在内陪着。”
“那我便在此处等着王上。”
齐凛按捺住急迫的心情,貌若平静地微微颔首,转过身,捧着信盒一动不动地站定了。
没人看得出其实他此时心火焚燎,手中信盒亦如烫铁,生猛地煎烤着他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