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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第1页)

她真的有这么重要吗?值得算半个挚友、半个挚亲的他舍命回护?

她流着泪,用裘衣包裹住他的剑,拽起他的臂膀,很艰难地将陈至负在自己背上。

雨打梨花(四)

人去后,不知为何变得很轻。她拖着陈至,竭力而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是一定要将他带回绿绮别馆去,安葬在梅园。

出得屋门又见梨木突兀折断处,那里的节疤新伤木质清润,晴影下有种奇异的欣荣和物哀之美。

一望春尘远,梨亭非我梦中乡。

师兄,我带你回家。她在心里默念,那些胆敢伤你性命的人,虞愔发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定要他们血债血偿。

会稽郡,柳浦。

半夜虞愔推开客栈的木门去庭院中汲水。春夜风细,夜风拔走她浑身薄汗的一瞬带来片刻舒爽,很快便凉浸骨髓,泛起的逆冷让她打了一个抖。

她手中的瓦罐险些要端不住,脑仁钝痛,筋骨无力。她几乎是凭借意识拖着沉重的足步走到井畔转动轴辘,向瓦罐中注入清凉的水。移至唇边,一气儿饮下,干涸发白的唇和如火烧灼的喉嗓才得到纾解。

她扶着井缘,蹲下身,又汲了一罐水,小口小口地浸润干热生痛的肺腑。她能听见自己虚弱的鼻息,感到自己好似一尾离水的鱼,正忍受烈日的煎熬。

取了水,回到房间中,她躺倒在榻上,想到这里离建康还很远,明日,仍要继续赶路。

半梦半醒间,她见门又无声无息地打开了,头很痛,她以为是梦,便未去管。直到门外走进来一个人,在床沿坐下,注视了她好一阵子,突然抬手穿腋拢住她单薄的肩胛,要将她从榻上捞起来。

虞愔很抗拒地往被衾里缩,脊骨酸软,腾挪间出了一身汗。她一激灵,朦胧间看见淡泊月光笼在来人疏淡的眉骨上,那模样,依稀竟是南衡。

她不由吃吃呓语:“南公子,我竟梦到你了。”

“鉴儿,你起了高热!”南衡言辞严厉,手间使力将他扶起来,一只手探到她额前,大手一并拂去她额发间涔涔汗液。

虞愔灵台有一瞬清明,转而却又被冗沉的痛楚包裹,其实早在离开东湖她便感知到自己可能染了风寒,但此刻,她却倔强地推拒:“我没有。”

“鉴儿!不要犟。”南衡分明能感受到她灼热的喘息和濡湿衣衫的汗渍,她将要融化成一滩水,在他手臂间蒸发。

他瞥见床头陶罐里盛放的清水,探手入怀取出一方帕子,投入水中,“鉴儿,听我说,不要反抗。”

虞愔烧糊涂了,蒙昧间听到自己衣衫簌簌解开的声音,而后一股清凉触及肌肤,轻缓游走,渐渐袭遍全身,带去缠绵肌骨里的痛和燥。

她阖上眼,那时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身子逐渐安适下来,如同坠入碧波千顷的湖心。沁凉迭迭,温柔且适意。

困意袭卷前的最后一刻,她忽而感到身子一轻,整个人被一双温和有力的手臂托起,离了松软被榻。但依偎之处安稳,所以,她并不担心要去往哪里。

马车辘辘,虞愔忽然转醒,发觉自己正靠在南衡肩头。

大痛甫去,疼痛减轻了不少,只剩抽丝剥茧的无力感,淡淡束缚着她。入目之景明净,大有换了人间的感觉。

她扶着车壁坐正,将头移开南衡肩窝,见他偏头过来,温朗地笑望着她:“醒了?感觉好些了?”

她未及回答,低眉却见自己身上青衫挺括,干燥洁净的觳纱大袖,制式偏大,他仍用一条绦带勒束在她腰间。

“这是……”她才张口问,颊上染了淡淡绯色,落在南衡眼里,比施了胭脂还要好看。

“是我的衣衫。”他竟毫不回避,深邃的眼眸里还带点戏谑的笑。

“你!”虞愔薄愠,回想起那夜解她高热时遍体灼燥的竟是……一时莲腮充血,感到热毒又找了回来。她别过脸,不再看南衡。

“好了,事急从权,大不了,我也宽衣教你看上一回。你体恙未愈,不宜动怒,回了建康,一切好说。”他宽慰她,又不忘嘴上占她的便宜。

虞愔懒得同他计较,忽而想起一事,转头惊问:“我师兄呢?”

“我让孙辰先送他和他的佩剑回去了,怎么,不放心?”

“……没有,你该同我说一声的。”虞愔垂眸,闷闷地说。

“说什么,你醒之前,让一具尸体一路守着你,和你不离不弃?”南衡明显变调,挑眉看着她。

“你这是……”虞愔惑然。她本想说,他这是吃什么飞醋,想想又觉不对。忆及他从前说起陈至恋慕她一事,可如今陈至已身故,这些细枝末节再捡起来嚼舌未免可笑。

她心中怅惘,说:“他已去了,有什么恩怨,都同我作计较罢。”

“虞愔你真是,”南衡冷笑,“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情愫的事,他能和她计较明白吗?

南衡没回答她,似乎微微负气。晾了她半晌,才答非所问:“柏会殉职了。”

柏会明面上是沈贵妃的人,实则是南氏从景辰初年便一直栽培的暗桩。误打误撞被沈氏相中,倒成了便宜眼线。

他很聪明,知道为南衡传递情报之后迟早会被沈氏起底铲除,不如以办事不力的罪名自戮殉职。这样许多陈年旧事就会像礁石一样埋藏于水下,不会引发漩涡和滔天巨浪。

所以,南衡为什么会去东湖,那自然是为了她。如今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还有什么好说的。

南衡冷哼一声。

雨打梨花(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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