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屿用力推着他走向闻天启。
闻天启忍不住往前一步,做出迎接的姿势。
三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闻天启难以抑制地发出一声声喘息,手脚都有些颤抖。
终于,终于……喜悦像煮沸的水,咕嘟咕嘟冒着,闻天启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想要抓住眼前的冲天辫,却蓦地一空。
他一怔,接下来便见眼前白光一闪,一道极响亮的铮鸣声在冰洞里猝然炸开,震得他身形一晃,胸口一阵钝痛。
他愣愣地垂下头,看见了一把剑,扎在他胸口。
鲜血在淌剑刃上,缓缓滴落到地面上。
乔屿握着剑柄,越过闻天启,看向他身后的三个黑帽子,一字一顿道:“放人。”
冲天辫跌坐在地上,瞪大眼睛,愕然望着她的背影。
三个黑帽子面面相觑,用目光无声交流了一会,不甘心地松手。
顾启章三人连忙跑到乔屿身后。
面前的闻天启微垂着脖颈,面无表情,一声不吭。乔屿抓紧手中的剑,慢慢加了力气要将剑拔出来。
闻天启突然抖了抖肩膀,开始哈哈大笑。乔屿一顿,就见闻天启遽然仰首,猛地抬起双臂,空手抓住了她的剑刃。
闻天启一边加重力道,压得乔屿无法动弹,一边冷冰冰道:“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念在你师父的面上,我一再忍让,你还真以为我杀不了你?”
说着,他额头上的青筋勃然爆起,一只手仍旧按着乔屿的剑,另一只手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啪地捏住乔屿的脖颈。
站在乔屿身后的顾启章一惊,往前迈了一步,一直观望着这一边的三个黑帽子反应比他要快,闪身围了上来。
胸口的血因为发力,汹涌地涌出来,闻天启却毫不在意,他死死掐着乔屿的脖子,居高临下地盯着地上的冲天辫,吩咐道:“抓住他。”
“是。”黑帽子们应声,一跃而起。
三个人纷纷伸出手,向人群中的冲天辫抓去,就在三人的手要擦到冲天辫头发之时,一直发呆的冲天辫就势在地上一滚,避开他们的手,飞快地捉住自己脚踝上的三颗铃铛,往下用力一扯。
“叮铃铃——”
众人只听得耳边一阵泠泠的铃铛响,接着眼前一白,一片如雾般的粉末在面前轰然炸开。
掐在脖颈上的手一松,闻天启摇摇晃晃地栽倒在乔屿面前。
乔屿缓了一下呼吸,回过头时,极力保持清醒,睁大眼睛,也只能看到冲天辫倏忽扑过来的一抹残影,随后便脑袋一沉,晕了过去。
狭窄的山谷河道上,晃晃悠悠地飘着一只舢板船。
冲天辫蹲坐在船首,举着一个火折子,点燃手边的黄纸。
明黄的火光,卷着袅袅的烟柱,没入水雾之中,逐渐湮灭。
黄纸很快烧完,冲天辫环抱住膝盖,抬起头,遥遥地望着天上的月亮。
月色落了冲天辫满身,他静坐片刻,忽然嘴角一撇,发出一声冷笑:“醒了就起来,别躺着装死。”
乔屿手支着床板,慢慢坐起来。她坐好之后,顾启章三人窸窸窣窣也跟着坐正。
四人八只眼睛都落在冲天辫后身上,没有人开口,万籁俱寂中,只能听见船划过水面,一荡一荡的哗哗水声。
乔屿看着他的背影,很想询问些当下的状况。但是此情此景,她却不晓得要如何委婉开口。
因为她知道,冲天辫刚才祭奠的人,是她杀的。
正纠结着,顾启章转头冲她一笑,温声道:“谷主,在下有问题想请教。”
冲天辫背挺得笔直,盘腿坐着没有反应,半晌才瓮声瓮气道:“有屁快放。”
顾启章笑道:“是有关令师弟的问题,我想问谷主,既然那位‘掌柜’是谷主师弟,那为什么听令师弟的意思,你们师兄弟二人像是许久不曾见过的样子?”
冲天辫哼一声,回头瞪了乔屿一眼,又转过头,垂眸盯着河面:“百年以前,云药谷只是一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药庄。直到第七任谷主田一缓研究出以气补气、以人补人的法子,屡破疑难杂症,云药谷才算是在江湖之中有了一席之地。
此后继任的谷主都依照田一缓的医理继续钻研,别的药庄治不了的病人,只要到了云药谷,不多时便能痊愈。于是云药谷活死人、肉白骨的声名远播,成了如今天下人口中的神医谷。”
“药书里以气补气的说法,我倒是听说过,就是指吃什么补什么。”顾启章斟酌着字句,小心翼翼问道:“以人补人又作何解?”
冲天辫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顾大人博学多识,‘以人补人’这四个字的意思,很难猜吗?”
顾启章沉默了,以人补人的意思当然不难猜,只是难以接受。
神乎其神的云药谷治病救人的方法,居然是用活人入药。
乔屿想到冲天辫喂给自己的血,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冲天辫回头看她这个吃了一嘴苍蝇的表情,缓缓翘起了嘴角。
从此刻起,他才真正有了谈兴。
他心情不错地抱起双臂,继续道:“我和师弟的父母都是上一任谷主的药人,我们俩出生后也顺理成章被当时的谷主——朱琉拘在密室,每天浸泡在各种草药和毒药里,皮肤反反复复溃烂又恢复,终于在十岁那年,朱琉把我们放出了密室,正式成为一味药引。”
他说话的语气云淡风轻,在场闷声听着的人却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乔屿侧头,望向摇曳的河面。
“后来有一天,”冲天辫顿了一下,声音慢慢低了下去,“我们俩人趁着有人上门寻医问药,云药谷上下忙活的功夫,在朱棋的帮助下偷偷溜出去了。我们跑得很快,朱琉追来的速度也不慢,最后我留了下来。再后来……你们就把我师弟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