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双笑道“是我不懂规矩,要说能跟着主子吃饭还是抬举我了,总比自己守着冷灶胡乱填肚子强。”
她们说话吃饭的档口,里屋一直有哗啦啦的声响传来。
这是翻书的响动。
俄而,就听隔着帘子传来苏姨娘的声音,像是倦极后长舒了口气“真是,今年怎么了,到了年关才把账送来,想要年下看完着实太难为人了。”
秀珠回头,虽不在苏姨娘面前,却也满脸堆笑,道“不单是七少爷这笔账迟了,之前卫国公府太夫人过寿,老太太不是想把五小姐说给卫国公世子吗,就特地赶在寿辰后请了卫国公府的女眷去昌平的温泉庄子上盘桓几日,那边的庄头一心扑在应酬上,怕赶不上交租的期限叫同侪们看不起,老太太才容情把日子延后了。”
“哦。”苏姨娘应了声,“你到记得清楚,都是太太奶奶少爷小姐们去的,我这个姨娘没资格去,才不替他们记着这等好事呢。”
这话本身酸溜溜,语气间却不带一丝酸意,苏姨娘显然是个开得起玩笑的人。
秀珠和翠莲都应景地笑了,顾双也跟着笑了两声。
“话说回来”苏姨娘放下了账本,沉吟道,“五小姐和卫国公世子的事儿能成吗”
末了自己补上一句“我看凶多吉少。”
翠莲手脚快,吃的也快,已经撂下饭碗,自己斟了茶漱过口,进屋和苏姨娘聊起来“我和姨娘想到一处了,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可卫国公那是开国功臣,勋贵里可是排这个”
她比了个大拇指。
“咱们家说不上每况愈下,姨娘却也能感觉到吧,的确是不如前几年了,就说我刚抱回来的那几捆窗纱,前几年都是金陵本地制造局的挺括纱料,年不褪色的,却还是一年一换,现在都成了软趴趴的次等货,虽也是一年一换,不过就是图个虚名罢了。”
苏姨娘叹口气,随手翻了翻账册,道“七官儿名下的田庄今年的年景也不好。”
秀珠也放下碗,进去给苏姨娘捏肩,曼声道“大抵是灾荒闹的,过了这阵子就拨云见日了,老爷不是刚升了清吏司郎中吗,正五品的官儿,不管外头各房如何,咱们这儿肯定要有起色了。”
苏姨娘笑着舒了口气,点着秀珠的脸蛋道“还是你想的长远。”
顾双人在外间看不见里间的情形,若是在,一定能看见翠莲此时纠结的神情。
不过光靠听,顾双也觉出些滋味来,这两位姐姐分明是两类人,翠莲忠言逆耳,虽利于行,却极不讨人喜欢,秀珠看得明白事理,但是嘴甜,懂得挑好听的说,这样的人顾双喜欢归喜欢的,却也明白,不能和她有任何利益冲突,否则免不了被这一套绵里藏针的说话功夫摆一道。
而苏姨娘听说她是三太太一手提拔上来的,三太太精明,当然不会选一个有心计的姨娘,因而这位姨娘美则美矣,空长了一副聪慧模样,心思并不缜密。
午后闲暇,主仆间闲聊几句,随后就收拾了盘碗,各自忙碌起来。
顾双自认是新来的,要多揽些活计,装着残羹冷炙的朱漆海棠食盒却被秀珠抢了过去。
“还是我去吧,熟门熟路。”秀珠笑道。
顾双点点头,开始收拾起桌面,又被翠莲挤开了,道“别乱动,我来吧。”
秀珠赶忙道“素馨,要不然你去老太爷那边儿,把七少爷这几天的银丝炭送去,我估么着快用完了。”
顾双应了一声,帮秀珠提着食盒一路来到南屋的库房,取了一篮子炭。
“老太爷的松鹤堂,你晓得怎么走吧”秀珠道。
顾双道“今早来时路过了,李妈妈指了一下,就在南边往西走。可那边不烧地龙不备炭火吗还要从姨娘的分例里走啊”
秀珠把食盒接过去,帮顾双扶稳了炭篮子,笑道“书斋在园子里,不铺地龙的。似咱们这样的人家,哪能没个冗余的用项,管事妈妈们全靠着这些赚钱呢,你也别多管,这也不是咱们说变就能变的,只管去送便是。”
“哎。”顾双应了声。
纵然路痴,因着距离不远,兜兜转转一炷香的工夫也到了。
刚过午休,府里上上下下重新开始忙碌,一路上碰着来来往往的生面孔,顾双都客客气气地打了招呼,算是认下个点头之交。
看着有条不紊犹如机器般运转的邵家,想起秀珠的话。
“这也不是咱们说变就能变的。”
怪不得翠莲会抱怨光景一年不如一年,就是规矩太陈旧,人又太守旧,没能出个有魄力的当家人革除旧弊。
但那又和她有什么关系,望着眼前轩敞的垂花门,这便是松鹤堂的二门了。请牢记收藏,&1t;